20多年前,我18岁。
那一天表妹来到我家做客。我感到十分得意,因为,能和这样的表妹在一起,实在是太荣幸了。一来表妹地位尊贵,她家虽也在农村,但姨父吃的是皇粮,姨父的哥哥也是本县大名鼎鼎的人物。表妹一生下来,家庭殷实。家里样样不缺。那时我到她家做客,姨妈满脸慈祥:仁伢子,想吃什么自己拿哟,姨妈家随便啦!二来嘛,表妹长得象山间盛开的一朵映山红,烂漫红艳。心底里总不免腾起丝丝非份之想……
晚上,天空挂着一轮淡淡的明月。池塘里哇声四起。猫头鹰躲在树梢咕咕咕地鸣叫。表妹说:到我同学家玩去吧?原来,她在卫校的一个同学刚好在我们村子里。我自然十二分愿意陪同甘充她的侍卫。
踏着黑土地上淡淡的月光,我和表妹肩并肩前行。表妹还是那个性情,讲话总是连珠炮的,讲个不停。她跟我讲她在卫校里读书的新鲜事。她跟我讲她到她爸单位是如何如何地好玩……她的生活,紧密地与“城市”相融。
而我的生活呢?每天除了放牛割草犁田扮禾担土浇肥,还是放牛割草犁田扮禾担士浇肥。脸朝黄土背朝天,我心有不甘,打心眼里不愿意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表妹的生活自然是我心神向往的归宿。我好羡慕她。觉得她比我无比尊贵、优越。
跟着表妹一路前行,乡间的土路上,回荡着表妹银铃般的笑声。我感到受宠惹惊,象表妹如此高贵的姑娘,在这月色朦胧如诗如意的夜晚,居然和我肩并肩地相处在一起,她是那么天真浪漫,她是那么无忧无虑……
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从表妹同学家返回的路上,天变了。
月亮躲进了黑色的云层,天空下起了毛毛小雨。乡间的土路,滑溜溜的。
我左手撑着表妹同学借给我们的布伞,右手试探着颤微微地搭在表妹的肩膀上。表妹没有拒绝,她的肩膀是那么酥软。我的鼻尖不时地碰触到了她的发丝,她的发丝散发出喷香好闻的气味。
表妹不再象来时那样连珠炮地讲话。我也默不作声。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只有我们的脚步敲打着泥泞的路面发出的咕唧咕唧声在回响。
我不知道表妹在想着什么心事,我试图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滑落到她的腰间,去搂她。表妹扭了一下身段,不知道是真不愿意还是假不愿意。那时,我的手本能地回到了她的肩膀上……
表妹又去卫校上学了。她给我寄来了厚厚的一叠小说,是肖洛霍夫的一套《静静的顿河》。她知道我酷爱文学。
一年后,表妹参加了工作,在本县人民医院当了一名护士。数年后,表妹嫁给了本省一名大款。表妹嫁入豪门,我姨妈姨父(姨父已退休)乃至表哥从此从乡下搬进了省城长沙,过上了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此期间,我却历经磨难,婚姻失败,文学之梦灰飞烟灭。25岁结婚后,南下深圳。当搬运工,当业务员。九死一生,总算上苍照应,而今当了个小老板。膝下一儿一女。女儿15岁,就读家乡县某私立高中。儿子8岁,跟随我们在深圳读书,聪明伶俐。老婆对我恩爱有佳。一句话,生活无忧。
每年回家过年,总要见到表妹。表妹虽已为人妇,但美貌依旧。
还是那个性情,讲话连珠炮地滔滔不绝。唯一不同的是,岁月匆匆,世事蹉跎,我们相见,前后已判若两人。那20多年前的表妹,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表妹,那时那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是她身边有一个大款,也许是我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也许是岁月无情,也许是……
去年偶尔接到一个电话,是表妹打来的。原来她的一个侄子在深圳蛇口当兵,新兵,叫我帮她去看看,顺便捎些零食去。
表妹的重托,不敢怠慢。次日凌晨,我即到商场,疯狂采购了一批水果糕点之类的食品,打车送去。
事后,表妹在电话那头一再谢我。言语间,依然对我信任有佳,无忌无讳。
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我又找到了20多年前那个表妹的影子。
20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我的一只手搭在表妹的肩膀上,一只手撑着一把布伞。伞下,一个是表妹,一个是我。我们脚踩着泥泞的路面,走在夜色的乡路上。
我们默不作声,就那么走呀,走……
那一个记忆刻骨铭心,那一幕一幕永世不忘!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无法忘记!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对她想入非非!我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十分珍惜我的这一份记忆,目为这一份记忆,它让我倍感温馨、倍感甜蜜!为此,何憾之有?
表妹,珍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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