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打出来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每个电话我都不想回。急切切地要回归的心情和感觉,总是只有在最远离的那些日子,才撕心裂肺。其实是不孝顺吧,所以每次坐在回家的车上,头靠着窗,毫无意识地看窗外风景一处换过一处,空间的转换跌宕的脚步,忽然就觉得那是年轮的起伏。越靠近家,“年轮”越倒退,于是看见了曾经的奔波,看见了大学的韧性,高中的任性,初中的懵懂,小学的无知,再到未学的天真,每一个曾经因着父母的期盼,无论走好远都觉得他们一直在追随,所以不忍也不愿继续一个人的旅程,因着那些关切的目光,一路煎熬也坚持前行,时间的双手,抚弄着他们的脸庞和发丝,看着都会惊心,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令他们省心的事,所以常常,一个人的时候,心丝丝地疼!
前几天,回家的途中,意识里忽然闪过一些后悔,假象自己依然一个人,独自生活独自江湖,好或坏,一个人的承担,好过太多的负累吧。可是在那无数个催促回家的电话中,我流着泪,却无法情绪,心里的气一团一团,一堵一堵,却无从发作,只因深深地、刻骨地明白,一切情绪,一旦发作,将不可收拾,还会成为一把尖锐的刃,穿肠而入,伤他人,自己也逃不过。而一直的任性,无知和狂野,从未尽过的孝心,在父母渐渐衰退的身体前,什么都不是了,连闪过的后悔,都变成了对自己的恨!
其实,能够陪在父母身边,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饭,给他们洗几件衣服,陪他们从地里把玉米搬回来,给他们烧水洗脚洗脸,陪他们说话看电视,恬然安静的生活,一辈子,也可以继续,可是,生活,它不仅仅只有这些!不仅仅只能是这样!!!
第五个从家打来的电话,我说我在外面快找到工作了,考试的名也报了,一切安好,只是还没时间回。其实我坐着,一事未做,只是发呆,只是等待工作的电话拨响。
终于相信,找借口和理由,只是因为,真的无从释然那些看见的期盼,深刻的关切。无法交代,只好躲避。把自己裹成一只蜗牛一般,层层叠叠,蜕不出自己的壳!
第六个电话打响的时候,我在普定县城关镇。陌生的城,路面蜿蜒曲曲,斑驳而旧旧的建筑矗立在拥挤的街旁,阳光照耀的时候泛着古黄的光,像是白日里仅剩的最后一抹夕阳。很多人,操着浓浓的口音,坐在小店旁边的路上,背篼放在身边,等待需要的呼唤,也有人散漫地行走在街头,没有笑容,却轻松泰然,也有人,急急地赶往自己的目的地,恣意地目光交辉,寻找最适合出言的机会,拿下那些适合的项目......一切,营营众生仿若苟且!却残喘着走在属于自己的轨道,渐渐地,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拒绝,这样的感觉,像是监狱里的囚徒,时间长久,便不知道白天的光亮,自己是期待,还是都无所谓!
摁掉电话,镇里一家金辣子的酒楼,我坐在桌子边上,看别人一杯一杯地喝酒,不敢轻易举杯。以茶代酒微笑着轻轻掠过所有的喧闹,静观他人长久的买醉,机械般的对话和狂饮,出卖内心真情的称兄道弟,空腹冲酒的貌似豪迈,血气方刚般的大声高吼,友谊万古般的亲握,鉴证永恒般的碰杯,一桌好菜满满却饭粒不进的坚持,走路跌跌撞撞不分东南西北的眩晕,哇哇呕吐却拍胸举杯的持续,只为着那些等待谈成的单,只为着那个可以签下的合同,只为着那件其实可以共同完成的事,而一项任务,要的代价,那么多。
贵州,是一瓶酒!离开酒,人,便不是真人,活,便不是真活!而这样的活,这样的人,知道自己其实不愿,却依旧需要,好似吃了带毒性的药,想戒,却上瘾太深。而酒,像是那个强j*了灵魂的人,凶残无度,却无以惩治。多少人剥光灵魂的外衣,赤luo着忍,咬牙着疼,无从呻吟,无从哼,更无从倾诉,只好缄默!
滴酒未沾,却在酒光交错中眩晕,仿佛酒早穿了千肠,正迂回百转。抬的茶,始终不曾更换,我感激四座的不强迫,理解,包容。喧哗中,尝试喝白酒的意念,蠢蠢欲动,并不为合群,也不为谁挡杯,只想让灵魂,也彻底麻醉,在这个尘埃世俗中,找到一点适合自己的居地。却,没有勇气,怕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更不可饶恕,这才是最世俗也最可怕的!
扶着林涛姐姐下楼,跌跌撞撞却沉默地不抵抗,允许她吵着闹着要去喝酒跳舞,虽厌倦,却无声!情绪的“面面俱到”,像是政府的官官相护,大家心照不宣地需要彼此,所以不揭穿,也不阻止!只是看着连吐四次的这个女人,心微微地凉了下去!不说话,也不笑,不招呼,也不移身,不喝酒,也不吃饭,只坐在旁边,陪在左右,近在拥抱的距离间,却感觉相隔甚远。女人,在男人把持和掌握的天地里,找到适合的生存方式,扭转乾坤的筹码,便是不惜伤害自己吗?生活的真实,是不是只有这样,才是本质,才是常态?
回来的路上,天空已经完全漆黑,家里的电话没再响过,夜安静沉寂,只有凉风丝丝侵入心脾。车灯一盏一盏地亮着开过,寂寞就那样被冷冷地照亮着,也沉默地燃烧着......
2011.10.08 安顺。子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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