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许多年以后,我还是会想起你随风舞蹈的样子,你长发飘飘,长裙翩跹,你说你是风的女儿,终有一天,你将随风而去。
我伫立风中,想起了那一年夏天,我在舞蹈学校学习芭蕾舞时遇见了风一样的你。
你来的那天出奇的热,但我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清凉的风轻轻吹过,你跟在老师后面走过来,老师介绍说你就是我的新舞伴。我看见你低下头去,却是笑靥如花。
我们第一次合舞时,你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握你的小手,感觉如此温暖,仿佛握着一块轻轻的软玉。我们一起旋转旋转旋转,我说我们多像两尾快乐的鱼儿,你却说你宁愿做一只飞翔的小鸟,你说你喜欢在风中舞蹈,喜欢那种飞翔的感觉。
之后的日子,便是每周两次的练习,一个舞步,一次跳跃,一轮转体,我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舞姿也一天比一天优美娴熟。
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你告诉我其实你的父母是不同意你学跳舞的,是你百般恳求才勉强同意让你一试,你说你一定能跳出成绩来,因为你天生就是一个舞者。
休息时间,你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调皮地对我说:我的理想是跳出亚洲,舞向世界,那作为我的舞伴,你有没有压力啊。
我捏捏你的鼻子:无论海角天涯,无论刀山火海,我一定奉陪到底。
你微笑着看我,良久,你幽幽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跳不动了,你能替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我拍拍你的头;丫头,你的脑袋进水了啊?
你却仍是笑:到底答不答应嘛?
我看着你清澈的眼睛和嘴角荡漾的笑意,没来由地怦然心动,郑重地点了点头。
2
终于,我们迎来了第一次正式比赛。
赛前我们练得如此辛苦,赛时我们跳得如此投入。在舞蹈中,我们一直用眼神暗暗给对方鼓劲,你在我的牵引下不停地旋转旋转旋转,和我一起在舞台上演绎着一段美丽的爱情童话。
我们的精彩表演赢得了满堂喝彩,那一刻我甚至疑心我们就是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了。
然而,我们还是失败了。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太在意,我们竟然在一个交叉转体的动作中双双摔倒在舞台上,也摔倒在镁光灯下,更摔倒在台下无数注视的目光中,你的父母焦急万分地跑上台来抱起了你,你看着我伤心地哭了。
那次比赛之后,你再也没来学舞。
我答应过你,如果你不再跳舞了,我一定会替你完成心愿。
我仍旧去练舞,但换了新舞伴,我再也找不回那种默契的感觉了,很多动作无论我怎么练习,终究还是跳不好。
全国芭蕾舞选拔赛即将开始,那是一个替你实现梦想的好机会,但我和新舞伴无论如何也配合不好,最终,对方拒绝和我搭档,找到了新的舞伴,我一天天消沉下去,最后只好决定放弃。
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紧张的比赛,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3
突然间,有人在后面调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想到竟然是你,你拉起我的手,笑着说:还愣着干吗,马上就到我们了。
原来你找到老师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补报了上去。
最后出场的我们一上台就赢得了台下热烈的掌声,在一个个鼓励的眼神下,你和我出神入化地演绎了一段天鹅湖的爱情童话,几个月没有一起练过舞,没想到我们竟依旧配合得如此的默契,掌声雷动,我们赢得了全场最高分。
演出结束,我们去麦当劳庆祝,你坐在我对面,轻轻地说自从那次摔倒在舞台之后,你的父母就再也不允许你学舞了,你没有勇气向我道别,却一直默默关注着我,你知道我和新舞伴找不到感觉,知道我打算放弃舞蹈,你不想看到我因此消沉下去,于是你回来了,你说我们的梦想还没实现,怎能轻易放弃。
我看着你坚定的眼神,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挥挥拳头:我们一定能赢的!
你看着我,只是微笑。
我们一路过关斩将,很快就闯进了全国决赛。
去北京参加比赛之前,我们决定好好庆祝一下,我问你想怎样庆祝,你说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那天上映的是全知贤主演的《野蛮师姐》,我笑着说全知贤长得和你好像啊,但没有你温柔,你假装生气地张牙舞爪:我野蛮起来要吓死你呢!
在电影里,野蛮而美丽的全知贤在一次抓捕罪犯的过程中,她的男友被她的同事开枪误杀了,她大声哭喊男友的名字,在往昔甜蜜的回忆中,她心灰意冷,一次次要追随他而去又一次次被人救活。最后她突然想起男友生前说过的一句话:我的前生一定是风,我的下一世也必定是风,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只要你感觉有风,你就感觉到了我。她于是打开了所有的门窗,折了满屋子的风车,于是,她真的就感觉到了他。
从影院走出来的时候,你还沉浸在电影情节当中,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风,你还能感觉得出我来吗?
4
决赛那天,老师和你的父母都来了,可是你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苍白。我和老师都关切地问你要不要紧,你说没事,你的父亲却心疼地说:算了吧,女儿,我们放弃吧。
你坚定地说:不,我绝不会放弃,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你的母亲突然哭了出来:难道你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吗?还突然拉着我的手说:你劝劝她放弃吧,我不想看到她再次摔倒在台上了。
在你母亲的口中,我终于知道,原来你以前就常常感觉到腿部疼痛,但为了舞蹈你一直默默地忍受着,那次在舞台摔倒之后,你被确诊为腿部肌肉萎缩,父母已经为你联系好动手术的事宜,但当你看到我消沉下去,当你知道我要放弃舞蹈的时候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你流着泪请求父母,你说这不仅是你一个人的梦想,还是你和我共同的梦想,如果这一次不能实现,也许永远没有机会了。
父母只好同意你的请求,你的母亲流着泪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吗,她每跳一步都会是怎样一种揪心的疼痛。
你却笑着安慰母亲:妈妈,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能赢的。
5
决赛终于开始了。
我们化好妆,换好了演出服,坐在演员休息室里静静地等。
突然,你的腿开始疼了,我伸出手,将你的手握在我的掌心,你抓得我好紧,好像要抓紧未来的命运一样。我感觉到你小手的冰冷,把它放到唇边轻轻呵气,你突然笑了,你说我这一吹你就不痛了。
很快轮到了我们上台。你的舞台感很不错,步履轻盈,裙角飞扬,你一直微笑着完成每一个动作,看不出有丝毫的不适,但我知道,你每走一步都是怎样揪心的一种疼痛,就像我们演绎的小人鱼的故事一样,为了和王子相爱,小人鱼不惜走在的锋利的刀刃上,不惜为爱灰飞烟灭。
你看出了我对你的担心,你用眼神鼓励我,告诉我:我们一定行的!
我于是抛开了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了舞蹈当中。在动人的音乐中,我看见你化身为一条美丽的小人鱼,你在风中舞蹈,海浪在你身后粼粼闪烁,你在刀刃上微笑舞蹈,你微笑,整个世界都为你而快乐,你皱眉,整个世界都为你流下眼泪。
帏幕缓缓落下的时候,你也轻轻地倒在了我的怀里。
6
由于拖的时间太久,你的病情已经恶化,手术的风险性又增大了,不得已,你的父母决定把你送到国外去治疗。
你走的那天,我去送你,我看到你坐在轮椅上,手里紧紧握着我们刚刚取得的全国芭蕾舞大赛二等奖的证书,眼泪禁不住滴了下来。
你笑着说,傻瓜,我没事的。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你说: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是风的女儿,当你感觉到风的时候,你也就感觉到了我……
7
整整一年了,再无任何你的音讯。
但我相信,你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把所有的门窗打开,听着风扑簌簌地翻着书页,呼啦啦地吹着窗帘,调皮地拨弄我的头发,温柔地握着我的双手,我就知道那便是你了。
我分明看到,在风中,你裙角飞扬,笑靥如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一道风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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