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来得格外急切,国庆未至,冷雨已携北国寒意漫天纷洒,淋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反应迟钝,愣是连挨了几日的冻,总才学乖,翻箱捣柜扯出棉被裹身,没想半夜还是冷飕飕。无计可施,窝成一团埋在被子里哆嗦,一边不住地怨天。黑糊糊的窗外,老天定也在怨谁,涕泣有声。怨谁?
秋水一泻不止。暗空愁云惨淡。其时心情本就不妙,想出门散散,偏给雨水隔断去路。
临窗,望雨成痴,茶饭不思。天地一片茫然、灰白,恍如苍凉记忆的底色。怨秋雨把心浸凉。
出门意决!下雨对出行来说本不是什么大碍,不是有伞么?问题是本人好显气节风骨,自是不愿顶朵难看大蘑菇游走江湖。就这样,折返一趟网吧下来,回家对镜一照,头发身子已被淋得不像话。赶紧顺带洗了澡,换上暖和的衣裳,不至令残体再受风寒之扰。再要出门,便是要去见她了。听说我每次见她,差不多总是要把自己洗一洗。她既知我是个喜欢不洁之人,便讪笑:“犯得着每次见我都沐浴更衣么?又不是参拜佛祖。”我喃喃:见佛祖我才不必这样麻烦呢。从小到大,由于皮肤不太能消受化学品,我总是只用清水拂身,而且力求速战速决,可想而知我洗的是什么澡了。不过,还是想让自己出现她面前是一具干净的形体。稍微干净一些也好。
远见一个人撑把薄伞伫立在凄雨中,心叶一颤。我知道来迟了,想必她苦等多时。瞧见她的脸像张黄叶,对我说冷,我更觉心有不安,真想把她抱在怀里头。她身着黑色短毛线外衣,运动防风裤,精神并不健旺。上了车,两个人商量了一阵去哪里。眼看这场雨是停不了的。我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哪里都一样:水乡天堂。最终决定去开元寺,一来路程不远,二来她想看一看开元寺建好没有。本来我是没什么信仰之人,爱屋及乌,渐渐我开始也有点信了。我是更喜欢在寺庙的凝重、肃穆氛围里寻求内心平静。前月跟她去远郊的一个寺中求签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人头攒攒,香火袅袅,偈经阵阵,以及她参拜菩萨时的虔诚……
开元寺主体工程已近完工,以实木找搭造的主寺很宏大,还有内室和不少旁院尚未建好。由于雨至,施工被迫停顿,偌大广场冷冷清清,游人两三。我们径直把车停在开元寺旁,也不愿下车,就坐在车上隔窗听风赏雨。两个人不怎么说话,开口也是点到即止。有她在身边,就这么看雨,我已经心满意足,再要去想更幸福的事我也想不来。
两个人,静静呆在开元寺前方。窗外,滴答雨声清新入耳,寺院森宏,绿叶微呤,岱岫似画,加上我和她,一经联想,登时柔情诗意丛生。如再加上暮钟鼓荡——不过,已经够了。这样够了。这样够美了。
记得六祖禅宗慧明最初开山解经的寺庙也是叫开元寺。那年头时运不挤,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为求得解脱,听经取法之人往往挤满了讲堂,场面热闹非凡,今日是远比不上了。不过,想必这所寺庙落成那日,也会是人海如潮。这世间从不缺在佛祖前燃香烛蜡跪求财富安康的尘民。他们布施阔绰,礼仪庄重,将对佛的敬仰不遗余力呈现出来。可最后只怕适得其反。颂佛拜佛易,知法行法难。太平盛世下,只怕寥有人能够潜心参悟佛法。人们忙于应付世间俗事,鲜有时间静心关注自已,自然也少了能和佛祖勾通的人。
因为一些原因,我常有机会游历周边各处寺庙。一直来,我都不懂在佛陀面前求索何物最适。到后来入佛堂时,怀着互不相欠,互不往来的窄心,连燃香拜谒之礼也罢除。如今回想起来深感愧疚。即来之则是客,拜主行礼,本是分内之事。参拜佛陀,不是为求什么。万法皆空。空是虚,是色本,是法相,无形无状,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不求,也是尽求。这也是读阅佛经之后明白的义理。
一直到送她回家,又过了两日,秋雨方有停歇之意。一场秋雨将天地冲洗得干干净净,久违的日头重新挂上苍穹,心中阴霾也渐渐消散风中。兴起,兀自骑自行车到开元寺游览。时逢夕阳余辉闪耀金顶,眼见绿树碧波间,于前日寒雨寂寺朦胧,天地间另生出一番瑰丽、澄澈之美,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心喜。
秋水冬雪,花开花落,人生无常,苦痛无止,诸般种种,因果轮回,本是天经地义。我跟她,既有今世的缘,前世想来修福不浅。终要缘尽情断。求之不得。那么。乖乖的,我还是见冷添衣加被,累了要睡,饿了要吃,莫要平添伤已罪孽。于人于我,不求、不怨、不憎、不爱,如是才好。苛活世间,如是才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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