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我是影,三藏的影。
西域媚惑妖冶的风在多年前就吹谢了。连同我充盈或是荒芜的岁月。大唐盛世繁杂的声色充斥着我的眼,耳,脾,肺,心。岁月,也许从未离开过我。
“释经斋”的华烟一簇复一簇。唐王命三藏释译所谓西天极乐取回的佛经,普济众生。但我清楚的知道呀,所谓的极乐,也是一堆矮且昏暗的砖瓦泥墙。默默的笑着,唐王很傻,众生也是,原来,三藏也是。为一个傻子的头儿奔波劳碌,带来一些深涩难懂的纸册。
我只是三藏的影,我快乐着。
每个暮色深沉的夜晚,深宫的歌吹依旧清嘹。我看到悟空带来了橙黄色的火烛,然后走了。冷艳的月投下寂寥的光华,三藏单薄的身躯在空阔的斋阁中飘摇。我也被牵扯的歪斜迷离,我是,三藏的影。
后来,三藏累了倒在灰黄的木几上睡去。破落的青瓦缝隙疏密,终于有东西渗下,烟,水,而后塑为人型。
素丽清雅的女妖,白罗袍,紫金钗。淡定的笑。
三藏从单调的梦中乍醒,就像孩子般揉揉惺忪的眼。追了出去,原来女妖上一秒钟就已经出了斋阁。而我上一秒的焦点是三藏,午夜乍醒的僧。
悟空睡着,唐王乐着。寂落的小院只有三藏,女妖和一个模糊的影。沉默后是寂寞。
女妖意味深长的看着三藏,最后她开口了。
“你是三藏吧,西行取经的高僧三藏法师。你……真的快乐吗。俗世红尘是否从未流连。佛祖是个严肃的骗子,磨难后是极乐,那你问过自己的极乐吗。如果他真能拯救世人,他早就那么做了啊,为何还要等你?你疼吗?眼,耳,脾,肺,心。我只是一只孤独的妖,也是怕别人孤独的妖。请你,自由的生活吧。我……一只爱着你的妖的乞求。”
女妖说完后离开了,无影无形。如同时间。
三藏却蹲在原地痛苦的抽搐,及心的痛。好久,他起身离开,脚步凌乱悱恻。我回望,他和妖曾站过的地方,湿了一块在晴朗的夜晚。
是妖的泪,还是三藏的。也许是我的呢。反正影子的眼泪没有人看得到,残缺过程,只剩痕迹的哭泣。
“释经斋”的灯火恍惚漂移,沿墙的大理石柱反射着若干年积累下来的叹息。这个落寞疲惫的男人的眼中无尽缠绵。破晓时分,他终于睡去了。
佛祖送过他两串白玉佛珠的。一串唤做“浮生”,一串名为“幻灭”。他却把它们打散后又串在一起。碰撞后发出琐碎绵远的韵律,无人能懂,包括他的影。
三藏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安详。他说,他要选择涅磐。他想回到生命的另一端。
悟空睡着了,唐王默许了。天下众生欲言又止的嘴角。
沙椤双树,佛祖出生的地方。他却安然的座下,任满树飘零的绯红花瓣扬起又跌落。闭眼,紫金袈裟在火中缓慢成灰。我也在依稀消散,我没又后悔,我看到了三藏第一次真心的笑了,像个孩子。叹,最后一次,舒适而静谧。佛祖说过他眼里是有一朵桃花的,只是未到花期罢了。
但当他笑时,桃花若隐若现。
其间只有悟空挤了一下枯涩的眼,面朝三藏涅磐的地方。也是曾经走过的地方,竟然有些生疏了。
大唐盛世艳丽奢华的风路过,三藏那挂栓在树上的白玉佛珠在风中颤着。
左一摇,宿命。右一摆,轮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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