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元帅,你说,我写了那么久的文字,从来没有写到过你。我想说的是,那些半真半幻的文字,怎么及得你曾经对我的一汪深情。
——题记
【一】
在阴霾的天气里快要发霉的时候,总算迎来了阳光。尽管依然吹着刺骨的寒风,但感觉要比之前好多了。站在阳台上,闭目对日,眼睑上一层朦胧的黄,暖暖的,痒痒的,好想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然而却不能。因为,我已经感觉到脸上的肌肤开始有了微痛,低叹一声,我转身走回厅内,坐到沙发上。
从阳光明媚的室外转换到气息依旧有些阴沉的大厅,觉得冷风一下子从四面八方袭来。我赤脚坐在沙发上,紧紧的把沙发上的抱枕抱到怀里,并往沙发的角落缩去,越缩越紧,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猫咪,然后,我听到苏恬的叹息穿过冬天的阴寒绵绵传递过来,“韩灵,我明明知道我可以包容你,你却不知道我可以包容你。”
【二】
认识苏恬,是一个意外。当时,我在某个论坛里充当一条活跃非常的游鱼,隔三差五的写篇小说或是心情,常常跟着版主一道在别人的帖子后面灌水。那时候,苏恬在论坛里发表了一篇帖子,大意是他女朋友离开了他,可苏恬深深地爱着她,放不下她。苏恬把他对她的好细细的描述了一遍,说那些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他还在文章最后作了最煽情的告白。
如此深情的帖子,一下子便被顶了起来,短短几个小时内,被顶了一百多楼。
我一帖一帖的往下拉着,一边嘴角微微扯起。
说实话,如此不爽脆的男人我实在有些鄙视。走了就走了呗,天下间又不是只剩下她一个女子,用得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如此大费周章吗?同时,也替那名女子感到可怜,这样的男朋友,一定让她很郁闷吧?
心动的同时,我十指非常的在键盘上敲打:爱情,虽然无论是付出还是收获,从来都是不平等的。你的爱很深,这不是一个坏处,只是有些人心太轻,太多的爱会让她觉得沉重。在她觉得她无法回报你同等的爱时,她只能离开,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会舒坦。我觉得你这个帖子发得不是时候,嗯,应该说,你的这个帖子不应该如此张扬。如果我是她,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个帖子,我会觉得你在宣扬自己的好、指责她不懂珍惜。如果她看到这个帖子,我想,她应该更打定决心不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回帖与别的回帖过于不同,苏恬找上了我。他静静的跟我诉说他们的爱情。感受到他言语中的忧伤,我有些纠结。我不是一个懂爱的人,过去历经的种种亦未让我有要去触摸爱的冲动,对于这个似乎预言着幸福的字眼,我却觉得晦涩难明,我不知道能安慰苏恬什么,也无法提出建议,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聆听。但我觉得,我可以理解那名女子的想法,她的想法,我想,会跟我一样。
当帖子去到三百多楼的时候,那名女子终于出现了,她的回答是:很感谢你一直为我付出,但我知道,我无力回报些什么。爱情,太过完美,让人感觉不真实,得到的同时,更害怕失去。青松(苏恬的网名),很抱歉,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几缕烟霞梦(指我),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谢谢。
我不知道,那么多的回帖,她为何特意提到我,不过,我明白的一点是,屏幕另一头的苏恬,此刻一定很难过。
青松?我小心翼翼的叫他。你哭了吗?
等了好一会儿,他回信息,没有,我在盯着我们那套情侣杯子怀念我们曾经的美好。这屋子里真的有她很多东西,她在这里住了两年,我们的东西,都是情侣套装的,哪怕把她的东西全部丢掉,依然丢不去我们的回忆。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不习惯插手别人的感情,何况,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一个失恋中的伤心人。于是,很快,我便回到自己的轨道上来。
当我在现实工作中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苏恬突然给我发来信息,说怎么这么久了都没看到我。
我说我在工作。然后,我贼贼一笑,青松,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把手头上要查找资料的工作整理了一下,全部发过去给他。你没事做,帮我查找资料吧。为了不让他有拒绝的机会,我马上又打下一句话,我忙啦,拜。
此后的一星期里,我晚上七点准时上线,接收苏恬发过来的资料。
几缕烟霞梦,这几天,我把你的文章全部看过过了。
哦?我有些意外,但仍淡淡的回答,那你看到什么了?
我想,你的年龄应该不大吧?可是,你的文字里带着一股不符合你年龄的忧伤与沧桑。
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突然就颤抖起来。这么久以来,所有看到过我文章的人都说我的文字太过唯美,结局也太过完美,却从来没有人能看到那些隐藏在文字里的我的忧伤。我僵硬的笑笑,你看错了吧,我的文字很轻松呀,结局也很完美。
正因为太过完美,让人感觉你想表露些什么,却又刻意掩饰。
呆呆的盯着屏幕,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原来,不是不会哭了,而是因为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理由。
当工作回复清闲的时候,我又拾缀起文字,一字一句的描述着午夜梦回里的点点滴滴。连我自己也不曾觉察的是,这一次,我把自己的思绪完完全全的,没有遮掩的写了下来。
于是,又被苏恬找上了。
小妞,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故事呀?
我涩涩一笑,谁规定故事要与年龄成正比?
几缕烟霞梦,我能关心你吗?
我又笑,可以,但别把我当成她。
此后的生活,完全被苏恬的信息覆盖。几缕烟霞梦,快点去吃饭,别躲着宿舍里吃零食了;几缕烟霞梦,你不要吃雪梨了,你身体受不了的,你要多吃苹果;几缕烟霞梦,少吃烧烤的东西,一个烤鸡翅等于5根烟;几缕烟霞梦,没事多冲红糖喝,对你有好处;几缕烟霞梦,快点睡觉,已经半夜了,你把眼睛睁的再大也看不到东西……
【三】
当爸爸还在一再的叮嘱我慎重交友,而旁人却在一旁劝说如果遇到对我好,人品又不错的男子时,要懂得把握,谈个一二年,结婚也就刚刚好了。哭笑不得的同时,让我开始对未来考虑。
不知道是不是爱写文字的未婚女子,都会像我那样,喜欢把自己的心情,变成一只只在网页里挑拨着同道和自己思绪的文字,然后一次次的回顾,一次次的伤感,一次次的在往事里沉浮。
于是,又被苏恬找上。
烟霞梦,你不要总是那么伤感好不好?他把我的名字省略了两个字。
不然呢?心情烦闷的我语气很不好的反问。
你应该活得开心些。
开心好昂贵,我穷,买不起。
开心其实很廉价,只是你不想要而已。
青松,干嘛要自欺欺人呢?其实你自己也并不开心,不是吗?
小妞,你明明知道,干嘛还把它说出来。
因为你的不肯承认。
唉,为什么总要那么敏感又尖锐呢?
心轻轻抖了一下。我知道,我心中的那根弦被拨动了。
烟霞梦,来找我吧,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你想要真实的生活。
真实的生活?怎么可能,我千方百计的就想逃离它。
那是因为你生活在虚拟的生活当中。
呵呵……我开始莫名其妙的笑,丝丝冰凉却不停歇的划过脸庞。
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笑,也在哭。
烟霞梦,你知道吗?从你取这名字的那一刻起,缘分便让你与我捆绑在一起。
哦?
烟霞与孤鹜齐飞,青松共长天一色。你想想看,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呀!
我开始长久的沉默。
烟霞梦,我真的能给你你想要的。
你看上了我什么?
看上你的淡然,你的细腻,你折磨人的敏感,还有你的文字以及你的故作坚强。
你把我当成她了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
我又笑了。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而在你还没有想清楚前,我不想跟你再说话。
是的。我不相信。如果如苏恬文字所说,他和她曾那样相爱,他那样爱她,又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喜欢上我呢?我们的认识与所谓的了解,都局限在文字里。我不否认,可以透过一个人的文字去认识写文字的人,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仅仅因为一个人的文字而喜欢上一个人。那样太不真实,也太扯蛋了。苏恬的话,从事实的本身开始,便让我感觉不安。
期后的日子里,我再没从qq上看到苏恬,手机也自始安静了下来。这正是我预料内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心头会有一股重重的失落感?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突然间消失了。而苏恬,却留给了我很多后遗症。例如:工作的时候,我会突然抬头盯向手机,总觉得手机在震动;在离下班的前几分钟,我会习惯的望望手机,以为它响了起来;吃着饼干与膨化食品的时候,苏恬严肃的声音会突然钻进耳朵,“烟霞梦,你要戒口了,听到没有?”;买水果的时候,站在喜爱的雪梨面前,眼睛却盯着远处的苹果;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无论睁眼还是闭目,都看到苏恬出现在我的上方,叫我赶紧睡觉……到今天,已经是苏恬不和我联系的第八天了。望着屏幕上苏恬灰暗的头像,身体某部分像是有什么绞着,越来越痛,我不由得蹲在地上,额上渗出丝丝冷汗。我颤着手关掉电脑,蹒跚着回到床上。
当我在半夜被疼痛折磨得几乎虚脱的时候,枕边的手机毫无预警的响了起来。我摸索着拿起,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烟霞梦!电话里,竟是苏恬声音,似乎还很激动。
青松?!
烟霞梦,你听我说。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到底我是不是真的把你当成她了。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烟霞梦,一开始,或许我真的把你当成她了,但后来不是。当我从你的文字以及和你的对话中慢慢了解你的时候,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你了。真的,烟霞梦。因为你的不确定,我原本用打算一个月不和你联系来作为证明的,但我没有做到。你知道,我的专业、我的工作是审计,我的耐性是常人无法比的,但我硬撑着最多只能做到一个星期不理你,到今天,第八天,整整一天,我都在作着强烈的思想斗争,但到刚才,我终于还是失去耐心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烟霞梦,你知道吗?不和你联系的这一个星期,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星期。
可能,是疼痛让我在这时变得十分脆弱,听完苏恬的话,我的眼泪竟无视这漫漫黑夜,自眼眶中滚滚而下,我握着话筒,一时不能言语。
烟霞梦,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是我吓到你了吗?没有得到我的回应,青松在电话那头慌张起来。
我抽了抽鼻子说,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怎么了,生病了吗?最近天气多变,你要注意保重。
不是生病。我皱了皱眉,无力地说。
哦,那是你“好朋友”来了吗?很痛吗?多喝点水,用热水敷一敷肚子,要是实在熬不住,吃点止痛药,有止痛药吗?
平时和苏恬偶尔也会说到这个问题,只是每次苏恬给我建议的时候,我总是嘻嘻哈哈的就忽略过去了,虽然觉得那事在开放的今天已经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也不是不能和男子讨论的事,但依然会有些不自然。这一次,苏恬的话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我说,止痛药有,但我不想吃,我不想每次痛了都要靠它来度过。
你明天要上班吗?
嗯。
都痛成这样了,明天请假吧!
不用了,就痛一天,明天就没事了。
那我陪你说话,好不好?
嗯。
苏恬开始搜刮他脑海里储存的笑话,然后一个一个的抖给我听。听着电话里苏恬传过来的温柔的嗓音以及好笑的故事,我的疼痛似乎也一点一点的减轻,睡意也慢慢的上来了,恍忽中,似乎听到苏恬在问,烟霞梦,还痛吗?痛的话,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四】
也许就是那晚开始,我和苏恬的关系变得暧昧起来。苏恬发给我的短信,关心中隐藏着他的爱意。让我感动之余,也有些不安。
有一首歌似乎是这样唱的:不要在我寂寞的时候说爱我/除非你真的能给予我快乐/那过去的伤总在随时提醒我/别再被那爱情折磨/不要在我哭泣的时候说爱我/除非你真的不让我难过/我不想听太多那虚假的承诺/让我为爱再次后悔/犯下的错。
我与苏恬,似乎符合了这首歌里面的情景。我想,我是喜欢苏恬的,但我不知道,我对苏恬有没有爱。爱这个字,似乎离我很遥远,我从来没有清晰的看到过它。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感受过它。那些感受过的感受,太复杂了,而我,早已经五觉紊乱了。烦躁的起身,冲了一杯红糖水。这个方法,是苏恬教给我的。那晚之后,苏恬给我发来了许多有关补血的方法,略略看了一下,我采纳了最简单的开水冲红糖和红枣煲鸡蛋。握着被开水热过的杯子,掌心有些灼痛,手背却冷如冰。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阿桑低沉暗哑的嗓音从桌子上传来,我回过头去,手机亮着屏幕在桌子上打转。手刚伸过去,屏幕便黑了下来。打开锁,一个未接来电,是姑妈打来的。
我哆嗦了一下。姑妈的罗嗦功夫无人能及,即使没有什么事,她也能在你耳边唠叨一整天。印象最深刻是念初中的时候,去姑妈家过了一个周末。我们吃完晚饭后在二楼看电视,姑妈忙完她的事情也上来了,然后在一旁念叨,念了一会,见没人理她。她就拿起正在念小学三年级的表妹的课本拉过表妹说了起来,记得那篇课文题目是《诚实的孩子》,就是写列宁把姑妈家的花瓶打碎后来认错的事情。不记得她唠唠叨叨的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姑妈还在那里说个不停,而一屋子原本看电视的人,都被周公请去喝酒了。最惨的是,姑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看来,耳朵又要遭罪了,我为自己的耳朵默哀。复电。
喂,姑妈……对,是我。
耳朵硬是遭了姑妈两个多小时的疲劳轰炸,轰炸的结果竟然是国庆假期让我去相亲。我有些啼笑皆非。什么时候,我和相亲这个名词也勾上那么点关系了。以前听到别人说相亲,尽管有些讶异,但总是笑笑便过去了。却没想到,它会有一天降临自己身上时。相亲吗?脑海浮现出一男一女还有双方家长坐在一起,主角僵直着身子强颜欢笑,家乡互相恭维打哈哈;或是主角同样强颜欢笑,双方家长明枪暗箭的打仗。天哪,想想就觉得可怕,打死我也不要经历那样的情景。
晚上手机上网,刚上去,便被青松抓住了。烟霞梦,要放假了,要被家人拉去相亲了吧?
又是相亲?看到这个词我就讨厌。脑海一闪,我说,是呀。
真的?
嗯。
你真会去吗?
你觉得呢?这年龄也差不多了,家乡和我同龄的女子嫁得七七八八了。(这是实话。)
烟霞梦,你不要去。
为什么?我都到这个年龄了,我不急,家里也急。
你是有思想,有个性的女子,你不能去相亲。
我扑哧一声笑了。回复:有思想有个性就不能去相亲吗?
总之你就不能去。
脸上的笑容一顿,青松,我去不去,你会在意吗?
我会呀。
为什么,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我,我是你朋友呀。
可是,我的家人都支持我去哪。
灵儿,不要去好不好,答应我。
灵儿?这一次他叫我名字灵儿,而不是烟霞梦。
灵儿是你叫的吗?我不客气地回过去。
灵儿,我叫苏恬。
你跟我说过了。
苏恬喜欢灵儿,他能给灵儿她想要的幸福。
青松,我感觉你好不真实。
我很真实的,哪怕隔着网络,我依然是我。
喜欢我你会痛苦的。
因为是你,我愿意痛苦。
这就是爱情吗?愿意为她/他痛苦。如果这真是爱情,那么我一定还很清醒的站在圈外,我无法想像我会为苏恬痛苦。子英曾经就说我是一只封闭的蜗牛,把自己困在卷曲的小房子里不理四季更迭不闻万物交替,除非我愿意,无人能让我从房子里出来。
【五】
姑妈带的好头。像是商量好似的,亲戚一个两个着了魔似的轮着给我介绍对象。望着对面满面期待的婶婶,我烦恼得恨不得把头上的头筋一扯,然后拿一把剪刀咔嚓咔嚓把头发剪光当尼姑一了百了。
灵妹子,去吧,你这个年龄真的够了,再下去,你就要变成剩女了。现在这时代不像我们那时候了,但我那时候结婚,已经是晚婚晚育了。不说我们,就看看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你的同学,这不都前前后后的结婚生孩子了嘛。不然,将来等你到四五十岁的时候,别人都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家里享儿孙清福,而你的孩子才刚学走路那就麻烦大了。
我嘴角抽搐,婶,你想像力不要那么丰富好不好?缘分这事很难说的啦,可遇不可求,要……
就是因为缘分很难说,所以你才要自己自动去找呀,等缘分来找你,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再说,你一直不去找,说不定缘分已经无数次和你擦肩而过了。
我低下头,脑袋已经不想再找理由来抗拒了。是呀,缘分,谁还会觉得那还是一个有说服力的借口呢?抬起头,婶,那你让我自己找好不好?
你可以自己找,我们也帮你找,双管齐下,这样缘分才不容易错过。
双管齐下?这政策都搬出来了?我开始苦笑。
灵妹子,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再说,我们给你介绍的人,至少我们知根知底,你才不容易被人骗呀。
我嘴角再次抽搐。我看上去就那么容易被骗吗?
灵妹子,不是我拿“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饭还要多”这句来说你,但我们的阅历确实比你多,很多我们看过的,经历过的,你都没有经历过。缘分,我们是要相信,但我们也要看到现实。现在,已经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代了,浪漫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我也年轻过,曾经,我也幻想过童话,但,灵妹儿,童话毕竟是童话,现实才是现实。童话,只能存活在想像里,见不得光。
是吗?是我在幻想童话才拒绝现实吗?或许,我真的在幻想童话,不过,我也很清楚的知道,童话真的只是童话。但……明明知道现实如此残酷,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甘之若饴呢?我无法明白。
婶,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婶,给我一年的时间,就一年,如果一年后,我还找不到男朋友,你们再给我介绍对象好不好?
一年?婶婶沉吟一会,说,好吧,你要自己把握哦,女人的青春是最不经时光消磨的。
红颜弹指老,韶华易逝,这应该是每一个身为女子的人最无奈也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吧。是我太迟钝吗?还是他们太清醒?念书的时候,便有许多同学谈起了恋爱,出来工作没几年,便谈婚论嫁了。到这一年,许多同学再次见面,已经是拖家带口了。感觉自己像是被卡在了时光的某个路口,背后,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草长莺飞、树绿花红,许多美好的景象随风飘荡时时掠过眼前。很想很想往回走,却被反力向前。最前面,是一堵高高的围场,围场里传出杂市般的吵闹声,氤氲一片,很好奇里面有些什么,却又心生怯意。所站的路口,草木萧索却人来人往,只是不知人流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那些拥拥攘攘的人群,一一与我擦肩而过,不是消失在萧索的草木深处,便是隐入那一堵高墙。却原来,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无论曾经走过的路多么的迥然,最终,还是会汇集到一处来。
心情变得有些低落,我打开门,走了出去。马路上行人并不多,倒是车子的呼啸声不绝于声。我缓慢的行走在人行道上,微低着头,视线没有焦距的落在前方约2米的范围,这是我常有的姿势。
一个人的时候,我不会再刻意掩饰自己的不快乐,故意昂首挺胸,假装行色匆匆却步履轻快。我只是沉默,一路沉默,偶尔以怀疑的目光仰望天空,我是真的怀疑,为什么我和别人共拥同样的一片天空,共呼吸同样的空气,共脚踏同样的一块土地,而我却总是觉得,我和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我甚至觉得,我和他们,是在同一个空间却活在错开的两个时空。我感到很难过。这种难过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想哭却不会哭,眼睛酸胀却不会流泪,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下一下,轻轻的痛,隐隐的痛。明明行走在风景瞬间万变的路上,却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不会有生无可恋死亦无惧的绝望,却平静得如同暗夜里坦然接受烈风考验的树叶,在枝头飘飘摇摇,一面向着生,一面向着死,生与死的一线之间,只管风的意愿。
我承认,我是活得非常的不上进。拥着一颗无悲无喜却压抑非常的心在这世间如蚂蚁般行走,遇到障碍不想办法克服,只是绕道而行,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克服了困难,道路有多短,也没有想过绕道了,道路有多长。我只是低着,继续着要行的路,然后淡淡的笑,只因心中认定了一个理念,就是:无论路怎么走,也总会到达终点——死亡的终点。这一点,上天真的真的很公平,同样会出生的每一个人,也同样会死亡。
我没有照着自己对婶婶说的那样去找男朋友,不过,和苏恬那种既让我恐慌也让我黯然的关系纠缠却没有断。苏恬一直说他喜欢我,却一直没有提到“爱”这个字。于是有一天,我问他,苏恬,喜欢到爱的距离,有多远?
苏恬说,喜欢到爱的距离,你愿意,便是咫尺,你不愿意,便是天涯。
没有料到苏恬会如此回答,我愣住了。咫尺,原来也可以是天涯么?
【六】
同学朋友的婚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那开心得发颤的声音似乎在向外人说着:结了婚的日子便是永远穿着洁白婚纱或是鲜艳旗袍当新嫁娘的幸福。
我微笑着分享她们的喜悦,微笑着祝福,然后,微笑着沉默。
一年的日子,快到期了。我的良人,遥遥无望。望着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家人,我终于给了苏恬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去找他。
对于我的到来,苏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一样。他那样自然地把我领回家,自然地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我却没有忽略他妈妈在听到我来自广东时眼神闪过的复杂,还有他那5岁的小侄子气哼哼撇到一边的小脑袋。
尽管才开始便接触到一些不友好的信号,但在苏恬家的生活还算顺利,除了饮食。
我是个生在广东长在广东,地地道道的广东女子。在我二十五岁的生命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离开广东到别的省份来。习惯了广东喜淡的饮食,对于北方苏恬家里喝浓汤的生活,我真的有些不适应。我不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人,我很想顾及苏妈妈对于我饭量少动筷少的不满,却又无法忽略胃部带来的不适。常常刚开始吃饭,胃便开始反抗了。我只有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将口里的食物一点一点吞咽下去。因为吃得少,肚子很容易就饿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在厨房煮东西吃,苏恬偷偷买了许多零食回来藏着。只是,零食始终不能代替主食,午夜时候,肚子还是饿得慌。有一天晚上,饿得实在不行,苏恬看我难受的样子,摸到厨房给我煮了碗面。
端着那碗面,我觉得很委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过这偷偷摸摸不温不饱的日子吗?
苏恬问我为什么不吃,是不是饿过头了。
我说,苏恬,是不是我们都决定得轻率了些?
苏恬围了过来,灵儿,是我不好。先把这碗面吃了,以后再慢慢适应,好吗?肚子饿了,我煮东西给你吃。
我一直以为,爱与不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与第三者无关。现在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是建立在某个范围内,这个范围里,有亲人,还会有朋友,再大一点,还会有同事。那些前辈所说的磨合,不单指两个人的磨合,而是一个生活共同体的磨合。呵,以前的想法怎么会如此简单呢?怎么会以为,两个人,便是海枯石烂,便是地老天荒,可以不管不顾的历经沧海桑田。
二十五年的日子里,我也幻想过爱情,幻想像电视剧里那些曲曲折折结果唯美的爱情,却清晰的知道现实里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率比中千万大奖还少得多。我更倚重一种感觉,那种感觉,是茫茫人海里偶然的一个眼神相遇,便彼此在心底认定对方。
生性喜淡的我,天生有种宿命感,我想,如果原先知道来找苏恬会是这样的一个情景,那么当初我是怎么也不会来这儿的。当然,我也不是就这样明白了婶婶的那句‘现在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代’。我对苏恬,并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顶多只是这些日子来和他的交谈让我觉得我可以和他和谐共处,这一点,至少比一个陌生人重新相处来得要自然和随性得多。而且如今我人都到了这里了,就这样回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我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挺好养的,也不挑食,除了肥猪肉,只是目前不怎么习惯北方的口味,毕竟,南方的淡口味自带而来,像血液那样,在骨子里缓缓流淌。那么,就试一试吧,试一试自己是不是如曾经想像那样赖生,可以随遇而安。
苏恬做到了他所说的,每次半夜饿得难受,他都无怨无悔地爬起来为我煮东西吃。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而这件事,也在深夜他母亲的一次突然来访中断了。那时,苏妈妈的眼神是我没有看到过的阴冷,仿佛我和她有着天大的仇恨。
那时候,我便知道我和苏恬在一起的机会,是如此的微茫。
苏恬让我继续吃他煮下的皮蛋粥,他跟着苏妈妈走了出去。
我大概知道苏恬会和苏妈妈会说些什么,就算不知道,我也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好奇害死猫,我想,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是灵魂的死亡,所以,至今,我轻飘飘地活在这个世上。
那晚之后,苏恬家里的菜味道淡了很多,我感激苏妈妈,虽然我们之间没有战争,但她的确作了很大的让步。只是,这样一来,苏恬那5岁的小侄儿便不干了。整天嚷嚷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合他胃口。他蛮横地站在椅子上,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拿着筷子挑来拣去,桌子上满是他挑出的菜。苏妈妈和苏恬嫂嫂出声劝慰,小家伙哇哇大叫,将手中的筷子一丢,筷子连同筷子上夹着的排骨直接落在我身上,白色的t-shirt立马显出一块褐色。
“你给我安静。”苏恬火大的出声。
“我不。”小家伙小嘴儿一撅,“这菜一点都不好吃,奶奶煮得难吃死了,还有”,他小手一伸,像支机关枪一样对着我,“她是个坏女人,跟之前那个雪阿姨一样,是个坏女人。”
苏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绕过他嫂嫂直接将他的侄子从椅子上拽了下来,大手一挥,一个巴掌在我们还来不及阻止下不大不小地落在小家伙的屁股上。小家伙当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你打我,你也是坏人,你们全是坏人。”
我苦涩一笑,现场的人是什么表情已经不想看了,直接入了房。
苏恬跟着从后面进来,面上愤愤然。实在是太离谱了,小小的孩子居然这么蛮横,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不好好调教一下,越来越过份。接着靠过来,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介意。
也许,苏恬,小孩子的第六感是非常准确而强烈的。
灵儿,不要乱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撇开小孩子不说,苏恬,我融不入你的家庭,我和你家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
这些你不需要介意,苏恬打断我,妈妈可能因为之前雪的关系对你有些偏见,但她在慢慢的接受你,嫂嫂不经常带孩子来的,而且,要和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他们。
雪,也是广东人么?我问出那个困扰好久却隐约知道答案的问题。
嗯。
空气一阵沉默。
苏恬抱我入怀,下巴放在我的脑门上,叹息般轻声说,灵儿,我们组一个家好不好,有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子?
我从苏恬怀中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我不喜欢孩子。
苏恬神情窒了一窒,然后温柔地说,不要孩子也可以,你喜欢就好。
我笑了,笑得很甜,很温柔,也很妩媚,内心却像被呛着一样,又痛又酸。我感觉自己像是披了天使外衣的恶魔,苏恬像个无辜的孩子,被我无情地摧残着。我开始有点理解苏妈妈对我的敌意,她是如此的爱着苏恬,那种骨肉相连的情感,不是我能体会的。
大家都没有提那晚的事情,那晚的事仿佛只是一阵轻风,吹过,便什么也没有了,也许,它只是被藏在了某个角落,只是太阳还没有照耀到那个地方。不管怎样,大家倒也算是和睦的相处了几个月。
苏恬有些兴致勃勃的开始计划未来,他甚至自学的亲自设计了房子的装修结构图,他指着电脑,神情激动地告诉我哪个是主卧室,哪里放床,哪里摆放衣柜,哪个是客房,哪个是大厅,厨房在哪里,阳台又在哪边。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似是呢喃般说,灵儿,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没有孩子,将来我们会孤独的。
我有种想哭冲动。苏恬,对不起,我感受不到你激动的心情,我看不见自己的内心,亦无法看清我们的未来。
【七】
苏恬很喜欢吃腌萝卜,苏妈妈从市场上买回许多萝卜,洗净,切成棱形,用盐腌制后拿出来凉放,一时间,屋子里全是萝卜的味道。
这天,苏妈妈从外面回来,手上提满了袋子,我开门的时候,她顺手递给我一个黑色胶袋,我接过,晃过眼底时隐约看到里布惨惨的灰白,手一抖,袋子从手中滑落,整间屋子顿时笼罩在一片白色的迷雾里。我惊惶失措地夺门而出,身后,是苏妈妈惊天动地的尖叫。
我没命地跑,心像是被缠上麻绳,一圈圈绞着,痛得感觉自己马上就会死去。多年前那晚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灵儿,转过身去,你不能看。叔叔红着眼睛嘱咐我。
我无动于衷,眼睛已经干涩得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只是眼睁睁地盯着他们手中的那个黑色胶袋,面无表情。
他们拿出一个坛子,将胶袋小心翼翼地打开,提起,手掌放到胶袋底下往上一托,那些惨白惨白的粉末便顺着弧度如流沙一般倒进坛子里。然后他们把坛子封上盖往土坑里一放,再覆上几坯泥土,我那亲爱的妈妈便从此与我永别了。
世界末日了吗?为什么天空黑得如此阴沉?太阳也沉睡了吧?他劳作了那么长时间,一定很累了!那么,是不是全世界都跟着沉睡了?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我跑到河堤边,肺里的空气被榨得所剩无几,胸腔像是一面鼓,被心儿捶得震天响,震得耳膜嗡嗡鸣叫。原来,这就是我的心魔。那么多年了,我一点都没忘记过,反而被岁月冲洗得越加清晰。韩灵,你真是个孬种!
苏恬气喘吁吁找到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的神色,比今日看见的那种惨白好不了多少。
灵儿。他一把抱住我,把我紧紧地搂进怀里,他的喘息,如此怆惶。
苏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回去吧,家里,妈妈都收拾好了。苏恬的大手牵起我冷冰冰的小手。
我像个木偶般任由他拉着,心沉浸在那个遥远的时空醒不过来。
开门的正是苏妈妈,看到我们手拉着手回来,她的神色很平常。望着她那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脸,我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来。
苏阿姨,对不起。我朝苏妈妈弯腰鞠躬90度。
空气一阵沉默。好一会儿,苏妈妈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算了,都过去了。然后,她叹息一声,走开了。
我困难地直起腰来,那一刻,我觉得腰间似是捆绑了千斤石头般,沉甸甸的压得我起不来。
屋子里的萝卜条已经不见了,只有萝卜的味道还淡淡的飘浮着,带着一股忧伤,氤氲了整间屋子。
【八】
苏阿姨,我想和你说说话。我走进苏妈妈的房间对正在折叠衣服的苏妈妈说。
苏阿姨诧异地看着我,很快停下手上的工作,沿着床沿坐了下来。
我坐到她身边,望着她被岁月素描过的脸,轻轻地问,苏阿姨,你觉得我像恋爱中的人吗?
苏妈妈的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笑了。不像,是不是?你看不到我和苏恬的未来,对不对?
你和恬,的确不适合。沉默了很久,苏妈妈如是说。你和雪一样,都是来自广东那些个温润的小城镇,自小被人宠着溺着,你们的心,像南方的水一样多变。恬儿性格憨厚又温顺,偏偏只认一个理,喜欢上了就喜欢上了,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不吭一声……雪之前给他的打击很大,我以为他走不出来了,没想到遇上了你。只是……我说了,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一位母亲,这一点上,我觉得我有必要站在私人的立场上为我的儿子说几句话。
苏阿姨,你说吧,我不介意。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会是第二个雪。
……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穿过俄罗斯和外蒙古长躯直下,袭击中国大部分内外陆城市,气温直线下降,中午还暖暖的照着太阳,晚上已是羽绒加身。尽管屋内已经开了暖气,我还是把自己紧裹在被子里,足部传来的寒意一点一点直透心肺。
苏恬爬上床来,手拿一张毛毯子将我的脚包起来放进怀里。这样子睡吧,脚就不会冷了。
我闭上眼睛,开始沉沉睡去。苏恬,就这一晚,容许我再次没心没肺的接受你的关怀。
第二天,我对苏恬提出要回家。苏恬的表情一如当初我来时一样。他说,灵儿,错过了我,你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爱你的男子。
我说,我知道。
你真的如此铁石心肠吗?
你一直知道的。
是我错了,你并没有我想像中爱我。
我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的我,依然没有明白“爱”这个难懂的字眼。她,比缘更难碪破,比禅更难参透。
我最终还是回到了广东,令我跌破眼镜的是,回到广东后,我竟水土不服,时断是续的,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里,苏恬的叹息像时光的钟声,每流走一点,便在耳边响一次,他说,韩灵,我明明知道我可以包容你,你却不知道我可以包容你。
【九】
苏恬一语成谶。
我真的再没遇过比苏恬更爱我的男子。他们可以抱着鲜花在楼下站上一个晚上,或是送各种各样的名贵化妆品与饰物,却不会在半夜我肚子饿时起床为我煮一碗白粥。
叔叔说,那样的爱情,是假爱情,真正的爱情,没有山盟海誓,没有海枯石烂,只有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为你做一些平常小事。
也许,曾经,苏恬用真正的爱来爱过我,是我放弃了。也对,如我这般无心无魂的人,又怎配得到真爱?
在我终于修炼成斗战胜佛时,苏恬的空间,来了个红红火火的更新。
这是我们分开后第一次进他的空间,他的空间设置为相册版,红艳艳的背景,结婚照片大大地挂在空间主页上。同样是喜庆的背景,新娘子身穿大红色的精致绣花旗袍,苏恬一袭同色系同图案翻领长袖褂,下身配同色袍子,两人面对镜头,笑容灿若桃花,两手同执一个编成四个菱形的中国结,菱形中间几个大字金色丝线缠绕,熠熠闪光,那是:永结同心。
我释然地笑了,本该就是这样呀,此岸曼珠沙华绽放,彼岸幸福花开!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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