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的回忆 (母亲系列散文集之18)
项见闻
平原九月的田野,黄澄澄的稻穗在秋日淡黄的阳光照耀下,仿佛天与地也融为了一体,满眼金黄一色。秋风吹拂,稻浪起伏,蔚为壮观。老人们素有“三春不如一秋忙,谷不进屋不算粮”的谚语。言简意赅,反映了秋收时,乡亲们火热朝天的农忙情景和收时分天气的多变。在这个多风多雨的季节里,乡亲们掐着指头盼叶黄,辛苦赢得的丰收,如不及时抢收进粮仓,就有可能被雨水糟蹋。所以老人们总结的还有一句:“一年辛勤在于秋,粮不入屋不算收。”,强调秋收时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只是时代不同了,科技的进步,生产力的日益提高,千百年来在劳动中总结出来的农谚,也伴随着村里打谷场角落里长满青苔的石磙,逐渐被人们遗忘。自动联合收割机取代了二十多年前的纯手工收割。乡亲们谷子长在田里还没成熟,便有人早早的上门套交情,揽生意,联系收割的事情。到了需要收割的时候,田主人站在田埂上背翦着双手,悠哉游哉指点装车就行了。乡亲们看着沉甸甸的谷包堆叠的如山高,一个个眼睛美得笑眯成一条缝。想想二十年前秋收时,父辈们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卷裤脚,掳袖子,全家男女来少齐上阵的场景,真令人感慨系之……
在大集体劳动时,父母为了让我们多念点书,九口人的大家庭,只有父母和最大的姐姐三人参加劳动,年年超支,入不敷出,愁容常常写在母亲脸上。父亲一生要面子,凡事不肯落后于人,由此性子急躁。有他在家的日子,我们说话做事需格外的小心谨慎,稍有差迟,便会引来父亲严厉的呵斥。八十年代初,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我们家九口人,人均一亩三分田,不到十二亩地,但父母亲仍很知足。母亲心情宽豁了许多,父亲也很少动辄发脾气。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暖和起来。而秋收时的紧张,却是终身的难忘。
雨过天晴,露水在秋阳的照耀下,还在稻叶尖上泛着晶莹的亮光,母亲便早早地走好了饭。我们正好是星期天,随着父母一齐下田收割中稻。秋天八九点钟的太阳,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赤脚踩在地里,凉嗖嗖的寒气沿着脚心浸透全身,不禁让我打个冷颤,皱着眉头迟疑着不想下地,可是父母亲像根本就没有冷这回事似的,已经“唰唰”的放倒了身边周围的稻子。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下地,不一会儿,竟也不感觉到冷了,只是衣袖裤脚被露水打湿了半截。
稻子全部割完了,要等它晾干,再开始捆扎、搬运、叠码 、铺场、磙碾、翻叉、收草、脱壳……十几道工序,才变成了谷子,再被父亲用箩筐一担一担地挑回家中。家乡老人们有句流传下来反映秋收忙的俗语,“丢了杨叉就是扫帚”。意思是放下这,马上又干那。我想这句一定是根据打谷场中的情景得来的。牵着牛赶磙碾稻的父亲,几圈碾压完毕,母亲就要用杨叉把稻子翻过来,父亲的牛磙到了身后,母亲赶快避开丢下杨叉,捡起扫帚扫散落圈外的谷子。简短的八个字,生动的反映了秋收时,打谷场上繁忙的景象。现在想起来,儿时桌上,父亲让我们把碗里每一粒米饭全部扒进口中不许浪费。父亲说糟蹋粮食会被雷打的,我懵懵懂懂不解其意。看见父亲严肃认真的神色,还是听话的把碗沿边剩下的饭粒扒干净。后来上了学,读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虽然知道“一粟一粒皆来之不易”,但还是停留在理论的概念中。跟着父母下地劳作的切身体会,才真正体会粮食的来之不易,体会到父母劳动的艰辛。
刚上初中那会儿,晚上放学回来没饭吃,知道父母都在田里抢割中稻,为了让母亲早点腾出时间来做饭,寻了一把旧镰刀也去帮忙收割。夕阳渐渐落下地平线了,还有两厢稻子没割完。我很了解父母的脾气,不收割完是绝不会收兵的,而我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但不敢有怨言,父亲脾气不好,随便的开口,会遭来训斥。终于在夜色开始朦胧时,与父母胜利会师,心里一阵高兴,奋力地挥下最后一镰刀,小手指鲜血迸流,镰刀修去了左手小指头好大一块皮,疼痛钻心,双腿打颤。母亲用镰刀割下自己的衣襟,顺手在稻田边采摘几片草叶在手掌心揉碎,敷在我小指伤口上,帮我紧紧包扎, 慈祥而又心痛的泪水滴进草药里,一起敷进我指头的伤口。我的小手指现在半“废”了, 指头的功能虽还存在,只是前一截曲卷难看。 小指头的“沧桑”见证了那个时代父母劳作的艰辛,母亲的慈爱的目光至今也深深的烙进我的灵魂深处。岁月匆匆,转眼间数十载过去了,许多记忆已渐渐淡忘。打谷场与石磙已不复存在,但秋收时的一些往事,却萦绕于心怀,如梦似歌,牵动着我对早已逝去的父母亲缕缕的怀念。
项见闻写于2011年10月5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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