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裹小脚的三奶像葫芦瓢一样穿梭在我的视野里。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襟,干净利落地在杏树林子里行走,手中拎着的竹篮里总是放满了我们随意丢弃的杏核。她总是说:“这孩子们啊!太浪费了,这杏核多贵啊!十几块钱一斤,买个笔墨纸张也足够了!”老人总是这样,闲暇时间望着果实累累的杏树叹息:“唉!长得真快啊!我转眼就是黄土埋葬的人了…”
墙头上长满了苔藓,绿茵茵的,摸上去是那么的柔软,那种绿意含着生命充足的水分,我常想,苔藓的娇嫩是不是因为大榆树的呵护呢?弯的枝干垂下来正好形成一个巢穴,绿意打结,相亲相拥,庇护着墙壁的美丽!
夏天的时候,大人们都坐在树下聊天,谈她们的孩子,她们的男人…我喜欢贴在奶奶的身边听奶奶讲着故事,看旁边的大婶刺刺地纳着鞋底,很多时候,穿鞋的男人大概不明白纳双千层底女人的手被磨破了皮,他们只知道抱怨:“什么破鞋?这么夹脚?”女人只好无谓地应付着:“哪有新鞋不夹脚的,习惯了就好。”奶奶的故事充满了梦想的欲望,我多么渴望自己是个精彩的故事囊,是的,我瞧不起那些为了男人的无理而委屈求全的女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的世界那么狭窄,除了纳鞋底和哄孩子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梦想,也许梦想被世俗的观念禁锢了吧!
院子里张扬着傍晚时份的炊烟味,有点香甜,也很幸福。月亮很早就透过榆树葱茏的缝隙柔柔地撒在温馨的小院子里。爷爷捋着长长地胡须笑盈盈地望着有点饥饿的弟弟:“饿了吧!看你整天丢窝,我以为你不饿呢?”弟弟生气爷爷的话在心里,没敢再狡辩什么,他自知理亏。吃完饭,贪玩的孩子们仍不肯离去,在低矮的树丛里寻找美丽的萤火虫,用衣服扑打着,他们想把这种像星星一样的昆虫囚禁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那时候,我觉得萤火虫如果不会发光,如果再能散发一种臭味的话,我想它的命运就没有这么曲折和坎坷,正印了一句话:树大招风!关于萤火虫还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贫穷的孝子,但因为他太穷了,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他…有一天,他遇到园外的女儿,她对他一见钟情,他激动的无法自己,回去连夜扑捉萤火虫,把它们装在塑料袋里,在夜晚的天空放飞,顿时,好多闪耀的星星围绕了她,她对他笑了。后来,他真的成了园外的女婿。
风总是轻轻的掠过茂密的树叶,从随风而起的绿茵中掀起一层希望的光芒,像爷爷长长的胡须还是他那散着浓浓旱烟味的烟锅,我不清楚。奶奶的故事依旧渲染着我生命的绚丽,那种期待似乎比萤火虫还美丽,后来的我在梦里捕捉着奶奶故事中人物的造型,想像他们换成怎样的面具和语言能够改变他们的人生!每当钻进被窝的时候就努力地尝试着把奶奶的故事讲个自己听,回忆,凝结,组装,最后变成了自己心中的故事。在上了初中以后,我才知道这叫复述,慢慢地我能轻松地把一篇外文像讲故事一样用自己的语言组织起来,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所谓的天赋,只是得于奶奶的影响,在石磨转动的时候,蒙着眼睛的驴子永远不知道它所行走的路线是陀螺的路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驴的眼睛蒙起来让它拉磨,大概驴也会晕吧。
走了多少来回,这个院落里,我亲眼看见我的爷爷离我而去,墙壁上搭着他的被褥,那一刻,我明白,爷爷离我而去了,将随着黄昏的记忆在落叶的沧桑中缓缓地坠落,合不上的悲伤把我的情绪渲染成了死一般的灰色。那些记忆将随风而去,摘蘑菇,赶驴儿,爷爷的风湿腿,都是那么清新的牵扯着我的心。
好几年了,不知道这记忆的院落是否还停留在我梦想的角落等待我的归来,好多琐屑的回忆像锯齿一样刮伤了我的心膜,见证了什么?除了冰冷的记忆,剩下的是年轮,坎坷而布满荆棘的旅程上印上我的悲哀,何去何从?
回忆把我现在的困惑迷离,生命中始终有个木纳的声音在问:“你想好了吗?”
我无言,轻轻地回忆,淡淡地享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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