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篇小说获世界短篇小说大奖，大意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坐在屋里，这时有人敲门。全篇完。玄念迭起，空白无穷。

后来我写了一篇散文也取名为“有人敲门”。内中却无“有人敲门”这篇东西。朋友看过来信说：为什么要以“有人敲门”为题，难道是隐喻有人勇敢敲击那庄严的文学之门，同时也是但丁所偶然的神灵启示？请示。收信后我一直不敢作答。

门，是我们天天接触的东西。

除了实用性外，它也是装饰，也是建筑，也是宗教，也是社稷，天安门就是一例。大可大到街门、衙门、宫门、城门、山门、国门以及鬼门、佛门、空门、不二法门、命运之门……世俗俚语中的旁门、歪门、邪门、后门，盖引申于此。　

门是用来交流的。这个通道关闭，人同世界、社会的交往就中断了。我们现在居住的住房，都是一门关死，左邻右舍，互不往来，住了几年，形同陌路。又是楼房，连自家扫门前雪的机会也没有；房间又小，闭门造车也不够大；好是城里，也不能开门见山……总之，门的限制和束缚太多太大。这是门的罪过。

在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地区，也有不设门的。在现在社会不要门就不行。有门都会担心有人破门而入，于是有了防盗门、保险门。

这样，在现实生活中就免不了“有人敲门”。

有人敲门是一种被动，等人来敲呗，但你走出去，总要敲别人的门，这时你就成了主体，成了主动。有人来敲门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门外有谁？来者何人？不知道。猫眼未必能看得清。一次敲门就是一次机会，带上生意上的好消息啦、有事相谢啦、也许是纯粹来玩，于是就到来一次欢乐。当然也有坏事进来，有不速之客进来，有是是非非进来，开门之前，谁也不说，谁也说不准。可以说每一次敲门的都是命运。命运带着那个“3331——2227”的旋律敲门，你开还是不开？

门是一个两难的界碑，天堂和地狱的门其实是同一扇。

我写过一首诗，也叫“有人敲门”：有人敲门/但愿不是他/但愿是别人/但愿不是别人/但愿是我自己。有人说是朦胧诗，看不懂。其实它很好懂——这是一个两难的意境。

倚门望归和倚门卖笑，门都是一个临界点。朱门酒肉臭，侯门深似海，堂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门把世界按贵贱按等级分开。进了门，方有门生、门徒的出现。作为恋情，门的开合注定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作为修身养性，是“师徒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作为事业，是等你敲响的一扇报国之门。作为奸恶之人，怀里揣着金砖玉石指定是要去敲开那扇后门了。门多了，门与门之间的门派之见也多，门是盾，门是矛。“推出午门”和“　遁入空门”，开了是关，关了是开。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国人历来都很重视门的建筑和装饰，房子在破里头再乱也要把门撑好，于是就有门面、门户之尊严，为了维护门面、门户，往往使人刀枪相见，以死相拼。对门的认识，也是看你的悟性如何。如果拒绝进出，拒绝门，你也可以“关起来做皇帝”，只是孤家寡人罢了。

家门不幸，我成了碌碌而不得志之人。这篇东西就是我“闭门思过”的结果。我此刻搁笔的原因，也是因为此刻——有人敲门。

本文已被编辑[白水黑糖]于2004-10-21　1:07:0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