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印象中的鄢继烈
注:鄢继烈 1946年2月生,湖北武昌人,中共党员,国家一级演员,话剧表演艺术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享受市政府专项津贴的专家,第五届、第六届全国青联委员,第八届武汉市青联副主[xi],武汉市教育局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曾先后在《艳阳天》、《年青一代》、《霓虹灯下的哨兵》、《雷雨》等50多部话剧中担任主角或重要角色。为近千部(集)中、外电视剧中男主角或重要角色配音,其中巴西电视剧《庄园之梦》获中南地区最佳话剧片奖。主持演播了《高山下的花环》、《桃花湾的娘儿们》等长篇小说。在获文化部文华奖和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的大型歌舞诗乐《九歌》中担任朗诵。
昨天翻箱倒柜,从包箱里发现了几张散乱的夹在书里的手稿,仔细一看,原来是几年前写的关于鄢继烈老师的几页稿纸。对于这几页稿纸,几年来是一直跟着我的,不论它是从一本书到另一本书的夹页,还是跟着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每次不经意的看到它总要翻来看一看,而每次看时总会想起那青涩而难忘的校园时光。然,任岁月变迁,心中的感慨与记忆却从未减消半点。看着它,又使我沉思于几年前的往事中。
当时遇到鄢老师之后是很想将这段经历写下来,因为觉得很有必要,而且是有很想写它的冲动,心底深处不由自主的就打定了这个念头。所以事后便开始将那些片断记录下来,可是由于一些原因当时只写了一部分,在时间里慢慢沉积着的这些忆念,却将它搁浅到了现在。一念及此,我内心着实不安,每次脑海里浮现出他慈祥和蔼的面容时总心有惭愧,想想,该是到了继续写完它的时候了。
零六年上,还在校园的我主诗校诗社工作。当时诗社成立已有八年了,无论是诗社自身的发展还是与其他校社团相比,都处在一个不错的发展阶段,因为我们得到了院校两级领导的大力支持,请了一批在语言艺术与诗坛上有影响力的专家学者来支持校园诗歌的发展。诗社直接挂靠人文学院,受副院长吴教授直接领导,她是语言文字方面的专家,极力支持我们的工作。时任校长是李进才教授,亦是武汉诗词学会的会长,也是我社名誉社长。而为更好更全面的发展校园诗歌,之后将我社从属于武汉诗词学会,因此经常会参加学会举办的一些大型诗歌活动。因而,我们年轻的诗歌爱好者有幸见能到许多著名的诗人与艺术家们,我就是在此过程中认识鄢老师的。
零五年底,受院校领导的指示,为让更多文学青年参与到诗歌创作的行列,为当代诗歌的生命增加新的血液,举措之一便是决定在校园内全面推广诗歌的发展。于是由领导牵线,诗社请到了一批在省市甚至全国都有名的专家学者来作顾问,指导广大文学青年的提高诗歌创作水平。这些专家中有武汉大学退休老教授陈龄彬老师,鄢老师和同为国家一级演员的郑君老师,全国金话筒奖得主柳莺老师,湖北经视当家主播江涛老师等。为尽快落实,我们决定寒假到来之前把事情定下来。
我拿到了这些名家的电话后,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从来没有机会与这些有身份的人接触过,不免心生怯意。可还是得请呀,于是我一个一个的拨通了电话,又于是一个一个的寻上门去颁发诗社的顾问证书。我们三人(另两位是诗社老社长及副社长)便找合适的时间登门拜访。然而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其实从打电话到见面之后,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而且都非常支持诗社的工作,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必要时为我们提供指导的请求,这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艺术家独有的那种优雅和风范。
记得去鄢老师家里是在一个下午,天气不怎么好,而那时他正参加一个外事活动,不在家里,而我们也不识路,于是我们约好在他居住的话剧团门口等他。我之前只从电话里听到他那充满了力量和磁性的声音,并不见其面容,而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当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鄢继烈——一头银发已从双鬓攀爬到了头顶,被寒风一吹有些散乱而显得憔悴,一点儿也不像刚到花甲之年的人,似乎分外的老;穿着是一件看上去很旧的主黑色的拉链式外套,搭配一条深色的裤子和一双休闲鞋(大概是这样的)。这么质朴这么普通的形象,使我一点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我内心却觉着非常的亲切,因为好像他在告诉我,他仅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他看到我们,径直走了过来,先开口:“你们是海天涯诗社的吧?”
老社长回道:“嗯,是,您是鄢老师吧?”
鄢老师一边与我们一一握手,一边笑道:“嗯,是的。哎呀,这么冷的天让你们等这么久真是很抱歉,快快去家里坐吧。”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突然让我觉得这冷风不那么冷了。
他领着我们进了话剧团里,转了两个弯之后便到了他家里。家在二楼,进门之后,他示意我们坐下,我注意到房子并不大,家具不多,也不新,有的看上去还有点旧了,但是整个空间打理得非常整洁。窗户是可以透过阳光的,由于是阴天所以并不见阳光,但内窗对着向阳的位置还挂着几条腊鱼和腊肉。当我还在打量这房间时,他爱人为我们端上了热腾腾的茶水。我注意到这位身材矮小的太太动作有点缓慢,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但笑容却写满脸上,热心的叫我们喝茶,可这看上去相当弱小的身躯真的很是让人担心。尔后鄢老师叫他爱人去休息,自己也坐了下来,我们便交谈起来了。
“我爱人身体一直都不好,病好多年了。” 鄢老师还是先开口说道。
因为之前从陈龄彬老师那解了一些关于他的情况,所以知道他爱人身体不好的事情。据说是病了十多年了,而鄢老师却从未请保姆,一直都是独自潜心照顾着爱人。当听到这种传闻时,我内心是震动的,虽然他们有一个女儿,但是在外地工作,回来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两个老人这样相依为命实在是艰难的,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样坚贞不屈的感情,那又是当下多少男男女女的榜样呢!
鄢老师说,他从事工作四十余年,从最初的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革命者,到今天能成就一点小作为,那也是需要不懈奋斗的,那个年代只要国家一声令下,不管哪个地方哪个岗位有需要都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投身于革命建设事业中。他说他从事语言工作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偶然,但是偶然性也是必然性的,为了革命事业的需要,要不断的厉化自己,要用十数倍于常人的功夫与毅力去奋斗,为此而三十年烟酒不占,就是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嗓子。
听到深处,我内心激荡不已,我想这便是革命年代才有的激情与对人生的态度吧,为了人生理想和信念,在工作中不断地奋斗着,对于家庭也从不遗忘。三十年中始终坚持着这样一个信念,为了一个信仰而不懈奋斗,对于现在的我或者说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要做到这个的程度是很难的,至少现在很难。虽我很少崇拜他人,但对他,用崇拜一点也不为过了。
之后,我们谈了诗社的情况,他还分享了一些语言艺术对诗歌发展的独特见解,遗憾的是由于当时没有作笔录,因而很多专业方面的见解已记不清楚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失吧。
临别时谈到一些题外话,话题转移到窗外的腊鱼上了。鄢老师喜欢吃腊鱼,说那味道非常棒。我说我们老家也有腊鱼腊肉,不过不是晒的,而是熏的,味道一样非常棒。他说要请我们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弄一条来吃宴请我们。这怎好呢?打扰太久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吃饭就更不应该了,于是我们推辞着离开了。
零六年上,大概是四五月份的时候,诗社在校正式启动名家进校园的专家讲座活动,我开始落实安排我们的顾问来校进行讲演了,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鄢老师,我想这原因不言而知了吧。
我惶恐的给他打了电话,为什么是惶恐呢?究其原因,一是我实在是不想也不忍惊扰他,二亦不愿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但我却是极想坐在台下领略一次他的风采的,这是如我之流见过并了解他的人的愿望吧。我电话里把情况说明之后,鄢老师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清楚的记得我们讲座的时间是个周四的下午。那天上午我提前一节课放学去他家接他前来学校讲座,途中我特意找了个花店买了一束鲜花,以示对老一辈艺术家的敬意。然而,有两件事是我比较遗憾和内疚的。
当我到达他家时,他正在家接受一家媒体采访,于是我便在外面先候着。不多久,他结束了采访出来了,我看看时间十二点不到。于是我问好,再送上了鲜花,便驱车去学校。一路畅通无阻,我们也闲聊着,只觉是一会的功夫,从汉口到汉阳再到学校,不消半个小时便到了。
进了校门,我问他,“鄢老师吃饭了吗?”
他却反问:“是你们学校安排的还是你们诗社安排的?”
“这个是我们自己安排的。”我回答。(其实对于一些费用是可以向上面报销的,是我一时大意没有说清楚。)
他想了想,“我吃过了,就不用再安排了吧。”
我信以为真,不再问下去。事后我认真的想了想,鄢老师接受采访时间应该不会很短,就算是11点才开始,那时也不会吃饭呀!根本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吃那么早吧。由于到学校只有十二点半左右,离讲座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于是我们便在行政楼里稍作休息。在闲聊中,他说道,年轻人做文艺工作,特别是想做好它是很辛苦和需要努力的,不仅要花精力,有时还要从经济上考虑,这是需要付出很多的。从这一席话里,事后我想到,鄢老师应该是觉得学生能这样热情的投入文艺工作本来就不容易的事,亦不想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学生自掏腰包请他吃饭吧。这样想着,我的愧疚之情便不自觉的占据了脑海,我怎么会提如此笨拙的问题呢?人家根本就没吃,直接说先去吃饭不就行了吗?看着他与领导交流着,也听着他朗朗的谈笑声,当时真是有种想哭的冲动,而这种冲动不为别的,单是一种为人师表的感动和那种高风亮节。
还有一个遗憾,也是令我很痛惜的。就在之前我们确定好讲座时间报给院校领导之后不久,学院的补考通知下来,由于我上学期有门课程没考好,所以需要补考,时间刚好是在那天下午2点,与讲座撞个正着。当我匆匆忙忙补考完回来时,离讲座结束时间也将到了。
我悄悄的进入教室,坐了下来。当时鄢老师正在动声动色的朗诵一首诗,诗不是很长,但是我依稀记得那词句却是非常的打动人的,再加上是从这么有穿透力和感染力的声音里传出来,更能打动人了。教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静静的聆听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老师,随着他的声音和动作而转动,每个基本都是表情很严肃的,似是被镇住了。待朗诵完,同学们都以最热烈的掌声回应。我又要说,除了电视剧上看到演的,或除了最受人民爱戴的国家领导人之外,现实中我遇到的场面里还从来没有如这般激动人心的掌声,仿佛这天簌之音只能天上有一般,否则怎么与人共鸣呢?掌声过后,鄢老师说,这是湖北作家协会某作家的诗,诗是其写给妻子的,当他某次在台上朗诵这首诗时,在场的人都被感动了,该作家的妻子还没等他朗诵完便哭着跑了出去,哭到抽泣。不得不说,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和神奇之所在吧!
之后是互动环节,同学们都动情的朗诵着,鄢老师一一给予他们指导。他说,声音在什么地方要起,怎么起;在什么时候该落,又怎样落;在什么点要停,怎样停;在什么词后要拖音等,要完全掌握和拿捏准确,前提就是要将自己溶入到诗当中去,去理解它的意思,去体会作者的用意和要表达的情感,然后用最平实最真诚的声音表现出来。当然,普通话水平必须标准也是前提之一。
最后结束全场讲座时,全体同学起立再次报以最热烈鼓掌,他也笑容可掬的回应着。而后大家都竞相上前要求与鄢老师合影留念,他都一一接受,直到与最后一个同学的合影完毕。而我看到在讲台上的那瓶水,一滴也不曾少,满满的立在那没被动过。看到此处,我心头又掠过深深地难过与不安。
结束近三个小时的讲座,我们送他走到校门口,一路走着,很明显的我已注意到他体力已不支了,而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唯有责怪自己。本来是安排打车送他回家的,可他却执意不要我再送他回去了,说自己乘公车回去就可以了。我们叫了辆车却被他打发走了,于是再也不好违意了。
公车来了,车上挤满了人,他从前门挤了上去,手把持着扶手站在当中,然后车发动了,他稍弯腰伸出半个身子来朝我们招手示意再见。就这样,鄢老师匆匆地离开我们的视线了。我们目送他远去的车子,直到消失在眼前。而我一想到他站了那么久,连午饭也未吃并,且滴水未进,便觉得心酸,有一种犯罪的感觉,这种感觉使我深深的自责着。转身回去时,我的泪快要掉下来。
在那之后的几年时间里,每当逢年过节时,我都会通过短讯送上我的祝福,这既是以诗社的名义也是我自己的祝福,我感谢他对诗社对青年人的支持,也感谢我能与他有过这样一次机缘。我真心的希望大家爱戴的鄢老师能保重自己的身体,也祝愿他的爱人健康多福!然而,大概我是一个粗心大意之人吧,由于一次不小心,手机坏掉,也由于没有将号码保留在下来,结果竟是将他及其他老师的号码一同丢失了,就此失去了再联系的机会,万分遗憾。
希望有机会能再相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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