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小时候读这首《乡愁》,没来由就喜欢上了。喜欢把自己一次又一次浸泡在里面,独自品啖那淡淡悠悠的咖啡味。抑或,那便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吧,那些没来由的浸泡,寄托着无限的憧憬,也舔舐了无尽的忧伤。
后来才明白,那一抹抹油然而生挥之不去的苦涩,乃是对故乡的相思。只有因为生活离开了故土的人,才会触景生情;每一颗因为生活而受伤的心,也只有家乡老墙根下的故土,才是疗效最好的偏方。
经年月久,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老屋还是那几间老屋。然而我的家乡,却已经是名声在外的新农村。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是知晓 “五里村”的人,差不多都会说,你们那新农村,整得好哟!我只有“嘿嘿嘿”地傻笑,再配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深奥。很多人都去参观和感受过五里村的新农村。我不是局外人,我曾经以公务员的身份,参与过五里新村的建设,我也曾经以主人的姿态站在生养我的土地上,发出过新旧对比的感慨。相较于这一方着力打造过的新农村的窗明几净、绿树成荫和鲜花绕径,我那相同版图和纬度上的老家,依旧是“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我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原始和现代两种不同风格的文明共存,所依附的大抵不外仍是和谐的载体。
空调恒温下的日子固然安逸,但父老乡亲们经受高温炙烤战天斗地的影子,常常不经意地鞭挞着几近昏噩的灵魂。撇下城里的雍塞与喧嚣,途经擦肩而过的我的新农村,悄悄来到乡下。晚来的炊烟袅袅婷婷地漫过屋顶,漫过树梢,消弥在山间呼啸的阵阵松涛里。这人间烟火的味道,犹如一粒安定,泊降了凡胎里丝丝缕缕怂涌的魂牵梦绕。原野上风干的荒凉,仿佛撕裂秋风的裙裾,折射进远古的苍茫。我站在颓废的玉米地上,若干未及倒败的秸杆,枯黄的叶子迎风猎猎。我恍惚置身在时光邃道里某个茹毛饮血的古战场,身旁这些从夏天一直站到秋天的战士们,尽管被酷热风干了躯体,尽管脚下早已尸横遍野,但既然没有倒下,它们依然不屈不挠地挺起胸膛……
这个裹复的秋天,实在是太干了。收割过的稻田里,几乎都张着二三寸宽的口子,等待着雨水的滋养。而我的苦难的乡亲的心,亦如这奄奄一息的土地。40度上下持续高温的炙烤,地里的菜都绝了苗,连吃水都成了问题,我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秋收上坎后喜悦的光芒。
夜晚纳凉,来了几个乡亲,共同讨伐了一番酷热和干旱后,乡邻们有心把话题转到新农村上。他们对新农村的热望,使我感动。但他们对我寄予的希望,却让我汗颜。乡邻们诚恳地说,你在县上工作,说得上话,去帮大家问一下,我们这边要好久建呀?都在五里村,整了几年我们连气气都没闻到一下。面对这尴尬的“一村两制”,我只能敷衍我的乡亲,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而且我还做出姿态特别强调说,我认为新农村建设主要还是应该依靠自己,不是一味等到政府出钱。
乡邻们给我留面子,没有当面说我打官腔。他们走的时候,还是要卑躬地再三嘱咐:一定要过问哈!
我点头哈腰。这一声“过问”重千钧啊!
关门后躺在床上,万籁俱寂。我想,以我的卑微,注定是要辜负我的乡亲了。突然心血来潮,在《乡愁》的后面续了一貂:到如今/乡愁是一声殷殷的嘱托/我在这头/新农村在那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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