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绝妙好手素心若水

发表于-2011年09月29日 清晨7:53评论-2条

我跟你说件事,局里又给涨薪了,每月一百元。一百元,这年头,不能算多。可十二个月一加起来,就不是个小数了。差不多,老婆搽胭脂抹粉,儿子上学用的零花钱,就不用愁了。我正要将这好消息告诉给老婆和儿子,让他们也全都跟着高兴高兴,可是……唉,世上有许多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可是上了。可是,忽然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恼人的电话铃声,却把我的好梦给吵没影了。

你知道的,我最烦一大清早就响电话铃了,叫人连个安生觉都睡不消停不说,一天的好心气儿也都给它响没了。这狗日的电话铃声!有时候,真恨得我想把电话这破玩意给摔了。比如今天。

喂,喂,我是王一凡。你哪位?一大清早找我,有何贵干?噢,噢,我听出来了,是惠秘书吧。什么?叫我上午九点准时开车送你到市法院?行,行。哎,对了。惠秘书,你到法院去干啥?是,是,我不问。好,好。再见。

哼,不叫问就不问,有啥了不起呢。其实,听你的那语气沉重的样子,即使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去干啥,不就是你忠实的顶头上司劳正局东窗事发了,今天是他开庭审判的日子么?当然,你惠秘书的上司也是我的上司。可我这个区区开车的小司机,却无论如何也跟人家堂堂劳正局差着老大一截子哩。再说,平日里人家志得意满的局长大人,又何曾想起给我这开车马的小司机一个正眼呢?所以,咱也就不必在这种时候,死气白赖地陪出一付心事沉重的样子来。你可别说我这是幸灾乐祸。像我这种受人支使看人脸色混口饭吃的小人物,仅仅是活动一下自己的脑壳里的想法,也不能说是太过分的。

你问我,这惠秘书是谁?那劳正局又是何许人也?这惠秘书和那劳正局又是怎么着一回事呢?你先别急。话得一句一句的说,事儿也得一件一件的讲不是?你一口气就问我这么多,叫我这笨口拙舌的人该从何说起呢。茉莉香茶我早已煮好了。你还是先喝口香茶,润润喉咙,也容我理一理事情的头绪,叫我再慢慢的说给你听,成不?

你问的这惠秘书,我最熟悉。当然,我与惠秘书并非同一层次的人,但都在一个单位里共事也有多年了。惠秘书四十几岁的样子,没长胡子,红扑扑笑眯眯的一张圆脸。他行止谙练,办事通达。他又挺能说,也会说,由其会往领导的热心窝子里说。他还拉的一手的好二胡,写得一手潇洒漂亮的行楷字。惠秘书还有一个超乎寻常的特点,就是其天生一双女人般柔嫩的丽质好手。再加上这惠顾秘书对自身的保养工作又做得好,他那双好手,真个是十指纤纤,肤若凝脂呢。这也真是奇了。这么跟你说吧,小时候听说书人赞美古代养女玉手的那些艳词,若用在惠秘书的这双好手上,也都全不为过,完全合适。不光我这么说,凡见过其人其手的人都这么说。而更令人称奇的是,惠秘书那两手拍在一起所发生的声音,那真个是美仑美奂迷人动听呢。好象还能让听者嗅见一缕摄入神魄的馨香,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醉人气息。那简直就是一双能给人留下无边暇想的,神女般法力无边的魔幻之手。听一声,足让人心醉神迷,闻两声,你就再也不晓得自己身为何许人也了……

我知道,我这么夸说一个男人的一双手,你又该说我是瞎吹胡编了,你是没见没听过,听了见了,你也就不这么说我了。你说你还是不信。那好,我就再把几件具体的事情说给你听听。

惠秘书十八岁就弃学参了军。惠秘书那时候叫惠奉山。他入伍当的时工程兵。可教官一见他那双好手,心就软了,知不是搬砖垒石挥锹抓镐的料,再一听他那两手拍在一起的声音,当即决定送后勤当了宣传干事。惠奉山进了宣传班如鱼得水,他除苦练吹拉弹唱之外,还很读了几篇伟人的名篇名著,并且附带着还磨砺出一手潇洒漂亮的硬笔书法字。可惜,那时的惠秘书学历太少,三年后只能解甲复了原。

我晓得,你一定要说,那他惠秘书的一双好手岂有此理是白瞎了,你先前的赞美,也不过是些矇人的听闻的瞎编胡咧罢了。你可别这么认为。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一件是通畅无滞的,经历些曲折和磨砺倒是自然和正常的,还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常人所能预料的。就说惠秘书的那次复原吧,谁能料想,竟成了他人生辉煌事业的一大转折呢。

惠奉山虽然多才多艺,又有一双异乎寻常的好手,但教官那里也是爱莫能助,叹息之余,就写了一封推荐信给他先前的一位要好战友。那教官的战友,是个地方乡镇企业的厂长。那厂长见信后就收留了惠奉山,安排他进了车间当了个临时工。可没过多久,这位厂长就欣然发现战友推荐来的这个毛头小伙子,不仅多才艺,善书法,会写文章,还有一双非同一股的好手。就破例将其安排到厂办公室当了秘书的助理。

过年,在厂劳模庆功大会上。惠秘书又用他那双极具魔力的神奇之手,将厂里的一枝花即厂长的长爱,给拍抚得芳扉洞开。来来往往的,隔一年,惠秘书就水到渠成的成了厂长的贵婿。工作也正式转了正。直至那时,惠秘书的一双好手,也才真正是有了用武之地。

又一年,劳正局忽然驱驾前来小厂视察工作,却意外发现这个乡镇的区区小厂里,竟还藏着一大贤士哩。劳正局在观看了惠秘书其文其字其人其手后,更是唏嘘不已,赞不绝口。厂长会劳正局之意,忙示意惠奉山大献殷勤。劳正局慧眼识英才,当即便拍板,借调惠奉山到局里身边做事。又过一年,惠秘书借调转正,惠秘书就又顺理成章的成了一名事业单位的国宝干部了。

这会儿你肯定是又在嫌我说话罗嗦了,看你那紧皱着的眉头疙瘩,我就晓得了。那,那咱就先把话头打住。拣点你认为扼要的说,你问,那一天你和惠秘书后来去法院了没有?事情又怎么样了哩?我劝你还是别急,再喝口茶,让我也啜上一口,润润这干涸的喉咙。要不,那香茶老是放着不喝也该凉了。

那一天,我和惠秘书去了法院。还差一刻钟九时我们便到了。因为闲着也是闲着,我也便进去旁听了旁听。我们坐在那里好半天的样子才开了庭。我们看见了劳正局,劳正局一付无其所谓的样子,精神也还好,只是脸色有些的灰暗,劳正局看见了惠秘书,也看见了惠秘书身边坐着的我。他冲惠秘书点一点头,并且附带着也冲我点了点头,好象受审判的不是他而是我们,他这会儿专程给我们鼓劲打气送定心丸来了一样。我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也就学惠秘书的样子给劳正局回点了一下头。之后,审判开始了。公诉人罗例了劳正局贪污受贿的一些赃证。出乎意料的是,劳正局对上诉指控和赃证均都供认不讳。而后,劳正局说他还有话要说。审判长说有话请讲。话未出口,劳正局先是面红耳赤了。他稳了稳自己激动的情绪,努力想保持一个久经风雨而不乱方寸的大家风范和气度,但终于没能稳住,忽而便慷慨陈辞了。

劳正局说,法院的各位领导,同志们。劳正局四下里环视一眼,顿了顿又说,今天惭愧的很,我劳史红站在这里。我,我承认我对人民所做的工作还很不够,犯,犯下了错误。但我也是有功的,伟人说过,看人吗?也要三分三解,不光要看其一时,而且,还一定要观其一世才行。总起来说呢,我劳史红对人民的功大于了过。我是有不足和错误的,但要容许人改正错误,不能一棍子打死,对吧?今天,我,在这里,还是要以一个风风雨雨几十年,一颗红心献给党的,老共[chan*]党员的身份,当然我现在暂时不是了,向党、政府和人民,做最后的请求,希望希望政府、法院领导、同志们,能给我劳史红,一个,一个改正错误,悔过自新的,机会……

劳正局声泪俱下,终于泣不成声,讲不下去了。会庭上一片哑然。

忽然,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来,我吓了一跳,听掌声就响起在身边,忙扭头一看,见面红脖赤的惠秘书,正激动不已的鼓着手掌站起身来……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审判长却忽然啪地一折桌子,厉声说,听众不得喧哗!休庭!

惠秘书的两只好手就拍不到一起了。他愣愣地木木地跌坐在位子上。猛地,他又一下弹了起来,在众人极其疑惑的目光中,慌慌的奔出去了……

后来呢?

后来,法院尊重事实,并没有给劳史红减免罪刑,判了,判了七年。

惠秘书呢?

惴惴不安的惠秘书,心里就像塞了一肚子的黑猪毛和白猪毛,乱得不成了样子。局里又要调一位新局长来了,据说还是个从乡镇基层调上来的新锐哩。全局上下又没有一个不晓得他和劳史红的关系的。并且,他这次法庭上意外的失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那天,心事重重烦乱不安的惠秘书就把我给找了去。让我陪他在一个小酒馆里喝了半天的闷酒。惠秘书喝了不少的酒,舌头都直了,两眼喝的通红。

惠秘书还是不停的在喝,喝着喝着,惠秘书就把两只手掌举到脸前,通红的两眼愣愣地盯看了半天。忽而,他又扭脸瞪着我,说,小王,你说,我他妈,是不是昏了头啦,啊?我他妈,是不是该……唉!……

惠秘书的两只好手就猛然重重落在眼前的桌子上。桌上的酒杯给震得一跳老高,翻了两个跟头哗地落在地上碎了。酒水洒了一片。

我说,惠秘书你别这样,人常在海边走,哪还有不湿一两回鞋的。我知你那天也是太紧张太紧张了。唉,再说谁又会想到法院竟是这么不开情面呢。唉,也是我那天也太过紧张了……要不……唉!说这些又有啥用呢?哎,对了惠秘书,你光是这样的自责有什么用,听人说新局即将上任了。

惠秘书的眼睛忽地一亮,对我说,小王兄弟,你能帮大哥我打听打听新局的家么?

我心里暗自思讨说,如果真的替他打听到了新局的家,惠秘书的用意又十分的明了,我,我这不是为虎作伥了吗?瞧我这嘴,我恨我这张臭嘴!但话又说回来,平时,这惠秘书跟我,也真是没有啥过不去的地方。再说,还有人家惠秘书的这顿好酒……就说,我试试看吧。

第二天,惠秘书就急火火地跑来问我,打听到新局的家没有?

我说,打听是打听到了,可事情还有些个麻烦。

怎么呢?惠秘书立刻又紧张起来。

我说,听人讲,这位新局可是个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的人物哩。要不,四十几岁的样子,能升这么快?

惠秘书一听,马上就愁眉苦脸起来。送份厚礼走动走动吧,又摸不准这新局是啥脾性。不磅吧,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自己还心里没数?看惠秘书吃个八个苦瓜般的凄惨模样,我便影片猜想,此时的惠秘书准是这想法。

硬着头皮,惠秘书还是去新局家造访了。不过,此次前往,他却什么好东西都未带。大概这就叫投石问路吧。要说这惠秘书也真够鬼的。并且他还硬拉上我这个垫背的小卒子,说你跟我去吧,你去了有些话或许也好说些。我自讨,自己一不想升官,二没做啥愧心的事情,去就去。再说,自己不是日后还要在人手底下混口饭吃的么?

事实上,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局,和传言中讲的一点都不差。实实的一个寒暑不侵,水火难入的廉官哩。

一见面,惠秘书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地说,知新局即将上任,惠奉山特前来熟识熟识。

新局却哈哈地放出一长串豪笑,说,惠奉山,知道,知道。

新局的笑声,直使惠秘书身上发毛,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有了底。

新局说,你就是那个敢在法庭上给腐败分子鼓掌的惠秘书吧。听说了,听

说了,我多天前就听说了。哎,对了,你惠秘书该不是前来拉拢腐蚀我的吧,啊?哈哈哈。坐吧,坐吧。

本来就坐下的惠秘书一听,却忽地从沙发里弹了起来。说,我,我……局长……那天……在法庭上旁听,劳正局,不,是劳史红的讲话,我,鼓掌,是,是无心……无心的……

无心的?新局目光如炬地照着惠秘书。

惠秘书赶紧避开新局的目光,勾下头去,低低的说,无,无……无心的……

好!好一个无心的。也就是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喽?新局就又哈哈地响起一长串豪笑。

惠秘书都快哭出来了。他坐立不安地说,真的,真的新局,我,我,……我是说……

新局却用手止住了面红脖赤的惠秘书,说,是就是吗,那么激动干啥?好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不必说了。过几天,我在就职大会上,会把一切都说清楚的。对了,你就是司机王一凡小王同志吧?新局忽然扭脸又对我说。听说你车开得蛮好,日后你可要加倍努力哟。

我说,是,是。哪里,一般一般。一定一定。

惠秘书脖子耳朵赤红得像一只大公鸡,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我我我我了半天,也终于没有说出句整话来。

新局就下了送客令,说,有啥事,过几天,过几天再说吧。

你说,这下惠秘书可惨透了吧?

没错,那几天,惠秘书整个一名悲惨世界里的人物,他头发凌乱,两眼通红,头也有些昂扬不起来了。大概不光是白日的饭菜吃着不甜香,夜里也有些日子没睡上个安生觉了吧。

但惠秘书就是惠秘书。新局的就职大会,他硬是强撑着身子做完了他的本职主持工作。而且,是异常准时的出席参加了。据我个人私下里的估计,那时的惠秘书一定是拿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迈气概前往的。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强撑不住的。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不说了?瞧你一付什么都猜出来的样子就像个外国电影上想像力极其丰富的大侦探一样。可是,这一次你却真的是猜错了,事情全不如你想像的那么一回事。什么?你说我又在演绎和瞎编了。我怎么会是瞎编呢,我又不是靠编故事混饭吃的三流作家。不信马由缰?那你就再坐上一会儿,边喝香茶,边听我再给你白话几句,好么?

新局的就职会上真的出了意外。

新局说,同志们,你们好。根据党和政府的工作需要,从今日开始我便全面负责局里的工作。说句心里话,负责全局的工作,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怎么说呢?自从我为官以来,又在下边经过了这些年的调查研究和体察民情,发现咱老百姓最最痛恨的,就是我们干部队伍中那一小摄吃公家粮食不给人民办事的贪官,污吏,腐败分子,官僚主义,阿谀奉承,虚夸漂浮作风等等等等。这,就是来自最最基层的声音,声音,啊,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影响,我,啊,也是最最痛心疾首这些干部中的败类。当然喽,也应该看到,我们整个干部队伍的大多数同志还是好的,好的吗。不好的仅仅是那一小部分,极其微小的一小部分吗,啊?对吧。就拿我们局里来说吧,虽然说出了那么一两个影响极坏的腐败分子,但还是有许多值得称赞的好干部,好同志,就有很多很多吗!譬如,我听说我们局里的中层干部中,就有一位同志做的很好吗,很有骨气吗。这位刚正不阿的同志,他就敢和腐败分子作面对面的斗争,他就敢在法庭上给腐败分子的歪理邪说鼓以倒掌。这,很好吗。这位同志还要自谦的说他那样做是无心的。听听,无心的,也就是说这位好干部已把那种疾恶如仇的好思想好品格,完完全全的落实到他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去了。我在这里,啊,应给予这位同志以极大褒扬和勉励,希望这位同志能光大和发扬这种廉洁奉公刚正不阿的高尚品格与风范,不骄不躁,再接再厉,努力作好本职工作,再创佳绩。噢,那位同志问了,你讲的这位好干部是谁?你又是如何晓得这些的?我当然是结过调查摸底晓得的吗。实事求是,调查研究,向来就是我们党的一向作风吗。至于这位好同志是谁,其实,即使我不讲你们大家也有许多同志早已晓得了,他,就是我们局里的前任,不,是现任秘书兼办公室主任惠奉山同志……全场上下一片寂然,默然……

忽然,哗……如潮般的掌声便狂响起来……

不能自己的惠秘书,激动的满面赤红热泪横流。他用力拍着手掌立起身来,他的一双好手比任何一次拍出的声音都清脆悦耳,都响亮美丽而动听……

惠秘书的事情我讲完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了呢?什么?你说你要走了。也不把那半壶热茶喝完你就走了?外边都飘起雪花来了,大冷的天,路滑,你慢着点儿走!

沉沉的雪幕里,便久久的回荡着,我这一声长长的呼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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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燕剪春光点评:

一篇惟妙惟肖的官场现形记。作者用辛辣、幽默的笔调描写了某局秘书
吹嘘拍马、见风使舵的形象,尤其对那双绝妙好手做了栩栩如生的描绘。
情节生动,跌宕起伏,既出乎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2]个
燕剪春光-评论

一篇惟妙惟肖的官场现形记。作者用辛辣、幽默的笔调描写了某局秘书吹嘘拍马、见风使舵的形象,尤其对那双绝妙好手做了栩栩如生的描绘。情节生动,跌宕起伏,既出乎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问好作者!at:2011年09月29日 晚上7:36

素心若水-回复感谢编辑雅评,送上我诚挚的祝福。 at:2011年09月29日 晚上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