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里正在生产的过程中,最严峻的突发事件莫过于停电,而最让我们快活的事却也正是停电。
不得不说,我不像一个好员工,也不算一个好属下。每当我工作累的时候都偷偷在祈祷,停电吧,跳闸吧,可恨的是,它从来没有很准时,或压根都没实现过。
当然我从未把祈祷的内容和动机向任何人透露过,主要也防隔墙有耳吧。企业里往往就像是无声的战场一样,大嘴巴的人在这还是颇有市场的。当然这也是题外之话,不说也罢。
有时很喜欢上班,精神抖擞的俨然一副劳模的派头,有时却又想要更多的休息,蔫了骨头架在车间活脱一个散兵游勇。乍看这巨大的反差似乎很怪,其实我这般心态并不难懂。产生热爱的念头呢,是在发工资的前两三天而已,不喜欢嘛,则是在发完工资的后两三天罢了。
好在目前厂子在抓产品质量的同时,更对职工的人生安全,企业设备的正常性看得很重,于是每个月便有一两天的检查和修理,平日里我爱把这难得的机会戏称为“流水线职工休息日”。当然,这也是私下里弟兄们间说的玩笑,领导并不知晓。
今天就是八天一个轮次的第二个夜班,这最后一个夜班上完就该两天休息。在这室外早晚已凉嗖嗖的深秋里,休息了裹在被窝里蒙头睡到自然醒,比起流水线职工休息日来说,那才是最货真价实的一种享受。想到此,我内心开始有一点点的小荡漾。
这会流水线跑的很慢,仿佛像配合着消极的工作态度。我一边瞟着电脑上的产品图像,一边聚精会神翻看着手机里的网页浏览器,正被一条“某支足球队德比大战中三比零痛宰对手”,正被文字描述的酣畅淋漓所吸引时。
旁边坐着胖胖的同事,轻轻的貌似鼾声一般响动从他鼻腔发出。只是他戴着厚厚的酒瓶底,只因操作室的玻璃把光线折射,此刻而分辨不出到底睡着还是醒着。
我扭转头,把脸凑近了一些瞧着他,谁知他敏捷的也扭转头看着我:“干嘛?”那感觉就像条件反射的一种本能。
“大洪,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我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怎么会啦,即使睡也不过是浅睡眠。”大洪边说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懒散的伸着懒腰,再又用力的在椅子上坐了坐,似乎想借此能清醒一些。
他左边桌子,车间绰号小舍予的同事,正专注的盯着电脑里的各种数据。不时敲打着计算机,时而要计算周密的公式,时而还要登记详细的产品记录。对于他来说,夜晚与白昼,工作都始终是忙碌的,不像我。
操作室桌子椅子和电脑摆设都是一字排开的,所以要想看清楚小舍予旁边的人或情景,需要我探一下头。
可能是我的椅子破旧了,有时我稍微动一动身,它就不耐烦的嘎吱嘎吱的作响。尤其在相对安静一些的夜班里,它的叫声就显得更加的响亮。
我刚探头看过去,就看见旭大班也探头看过来,对我眨了眨眼睛,面庞却肃静的说:“东张西望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支吾着连说道,尴尬的笑了笑。殊不知啊,我自小就患有多动症,似乎至今仍未根治。
说完之后我就识趣的又把头缩了回去,坐正位置,又盯住电脑的显示器。也重新拾起扔在桌上的手机,继续偷偷搜索着先前的体育新闻。
看得正带劲,看得正入迷,突然“啪……”的一声清脆响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第一反应,停电了?此刻只有应急灯和逃生出口亮着,真停电了!
“该死。”反应过来后,我又自言自语骂着。如若换成平日,我想我会异常兴奋的挥拳窃喜。可这时候我真不希望电力它停止传输,这时候我真不希望它停止源源不断的流淌能源。只因为我的夜宵,它还没被放进微波炉里,而我手机也还在贪婪的偷电中……
正胸闷中,操作室门“吱呀”被推开了,借着应急灯微弱的灯光,看见是临时来顶班的常白班老好人庄威。我们岁数小的,都爱威哥,威哥的叫他。
“小庄,停电了,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设备之前是作业状态。”旭大班毫无慌乱的,部署着工作,俨然一副战前准备中发号司令的指导员。
“哦,好的,我这就去。”抓起桌角的手电筒,威哥便急匆匆的走出门去,脚步和动作上都丝毫没有怠慢。
我还在继续翻着手机,压根没把停电当回事,继续看着足球精彩的文字转播,尽管吃不到热腾腾的宵夜,尽管手机只剩下一格电。小舍予也从桌子的那边溜到我的座位前,我们不时的交换着白天的所见所闻,小舍予更说着,他进厂四年多还从未经历过夜班停电。
“能停机多久?”我悄悄的问着他。小舍予说:“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来电要到天明,也许很快。”“啊,很快?”我又突然不想它来电了,因为黑漆嘛乌的操作室,厂领导隔着宽大的玻璃幕墙是看不见里面人到底何等五官。更何况当务之急是快些解决了停电这等大事,谁还来管这几只虾兵蟹将呢。
“这个问题,很悬,等着吧。”我俩还在继续的交头接耳时,大洪带着意味深长得腔调冒出来这句慢条斯理的话来。声音很低沉,仿佛夜晚划破了星空的信号弹。哦?很好,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好像我一下突然有了方向似的。下意识,我把工作靴也脱了,卷起裤脚,脚更放肆的抬到了桌面上。
放下手机,我也闭上了眼,就听旭大班在第一张桌子,不断的拨打着电话。先是运输链,卷取,轧钢,检修部门……不断的重复着:“我是质检站,我们的电源出现问题,我们的设备需要检查。”抢修的战斗是否即将开始了呢,我,不得而知,我只是闭着眼睛,躺着。
不一会,有人再次推开门,我急忙扭转头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着。显然威哥他焦急的忘记关闭手电筒的旋钮便走了进来,强烈的光线,在操作室随意的释放着光柱,直射到我的眼睛,我赶紧大声说:“快把那玩意关掉!”
“喂,喂,快灭了它。”大洪更霸道的大叫着,小舍予只嘿嘿的笑着。显然一贯做事稳重的威哥也没见过工厂这等突如其来的架势,连忙道歉着,连忙关掉手电筒尾部突起的旋钮憨笑着。一下子,空间顿时又只剩下一盏应急灯继续着那昏昏沉沉的光,无力的陪着我们。
“小舍予,你和小夏,一会去地下室看看在线监测,把该关的都关掉。”终于任务布置到我这了,终于我并没能逃脱掉。旭大班再次挂掉打给车间总负责人的电话后,给我们安排了这样并不算太复杂的工作。
我正在穿鞋的空当,旭大班那边桌面上电话和对讲机同时响起。旭大班连连对着电话点头称是,并简明扼要的汇报了大概的情况,很显然这应该是质检站一把手的回电。小舍予更是走过去,抱着哇啦哇啦响的对讲机,对着喊道:“是的,没有任何反应,电源没有任何反应。”并没顾忌身旁旭大班正谨慎的通着电话。
我穿戴整齐了,拎着个手电筒,做好了出去打一圈酱油的准备。并来到第二张桌子,也就是小舍予日常坐的那一张,也就是旭大班的身旁,也就是对讲机不断嘟嘟嘟响个不停的地方。
弯腰将裤脚掖进工作靴子的同时,却看见旭大班已是急的满头大汗,汗水也将他工装背后映出泛着深色的水迹。而我之前在这空调间里,居然都还把上衣的扣子扣紧到不能再紧的地步。想到此,我偷偷解开了那颗无关痛痒的扣子,才跟在小舍予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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