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下飞机，芳菲就打电话给我，说是在情人阁饭店等我。当时已是晚上九时许。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了晚饭。

我赶到了芳菲指定的饭店，芳菲已在这里等候我多时了，我拍拍身上衣服的灰尘，走进了情人阁饭店。情人阁规模不大，但起码有几十个小房间供情人们在这里享受的。尽管是在市的中心，但隔音玻璃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们几乎听不到外面或隔壁的任何声音，只听到对方的呼吸。芳菲是我大学的校友，在一次联欢的会议上认识的，后来，我们发展成了恋人。出双入对的，我们还是文学的爱好者，自然话题就多了起来。到后来，我们都毕业了，我们的爱情也就从此分开了，从此劳燕分飞。

近年来，她通过别人了解到我的情况，迫不及待想见到我，我也很想见到她。就这样，我才出现在情人阁这一幕。

芳菲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随便吧。点了菜后。借着昏黑的灯光，我发现芳菲瘦了很多，皱纹也出现了。芳菲瞧瞧我也笑了，话我瘦多了。

我们彼此沉默了许久，要不是服务员说上菜啦、盛饭了，我们还会沉默许久。我们不像从前那样能谈，从天到地，从国内到国外等等。也许，经过岁月的浸泡，我们懂得了多言必失的道理。我们目光对视，仍然说不出话来，只好微微一笑，气氛也紧张起来。

我正想说，芳菲也想说，但是最后谁也不想说。就这样，饭也没有吃多少口，菜也没有夹几下，我发现我饱了，不是因为我在飞机上吃过那一点点的食物，而是气氛让我无法适从。看到满眼丰盛的饭菜，只有叹息的眼光，望着它，多姿多彩的画廊。

我们买了单，各自想回去了。

当我们走到饭店的门口时，突然镜片向我们照来，灯光中的我们显得如此苍老，头发明显的几根白发随风摆动，硬硬的，连风也要闪过一边去。我们互相叹息，互相对望。然后，我们走了。

路灯的昏黄，直照着她离开的身影，我才钻进车里去，走了。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发现肚子咕噜咕噜地响着。去厨房看看，也没有备什么东西，我远望城市的灯光出现了清辉，好像皎洁的月亮，我才知道饮食店已经关门了。

家里，要是有一个女人多好！我心里想着，可是我已经四五十岁的人了，依然还是光棍一条，这样的长夜，孤独只属于我，属于像我一样的人，不知道芳菲是不是这样的人呢？我不敢去想，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突然失去了语言，失去了我们的根本交流。

没有交流的婚姻会幸福吗？

晓依的歌声，我听了千百遍，没有一个夜里，像今夜那样听得悲伤。“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寻找着幸福/为你驱散恼人的孤独/开心时有人与你分享/寂寞时有人陪你散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渴望有人呵护/伴你走过坎坷的道路/落寞时有人将你安慰/风雨中有人将你搀扶//人海中你回眸千百度/是为了遇见你想要的幸福/不知你期待的那一个人/黑夜里会不会为你点燃蜡烛//尘世间你走过了多少路/只为了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不知你守候的那一个人/寒冷中会不会为你披上衣服/给予你简单的幸福”。是呀！简单的幸福，我等到了吗？

就这样，我和芳菲仅有的幸福擦肩而过。就这样，我们无法回到从前。那一夜，我无法入睡，我想起和芳菲在一起的日子。在校园里漫步，卿卿我我。山水为证，它们见证了我们这对相爱的冤家。祖国的大好河山曾在我们的诗文中出现过，我们彼此的影子在彼此的文章出现。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月老为我们牵对了红绳，那时，我们像小夫妻一样，一起生活。无数的镜头涌向我的脑海，又如一次次浪花一次次海潮袭来。我不知道芳菲在见我之后，那一夜是怎么过的？也许她伤心透，爱上一个不值得她爱的人。

一年后的一个月后，我又听到了芳菲的消息。芳菲的侄子对我说道，她去世时一直念叨我的名字，甚至我们的誓言。我都没有无法听到。这消息不是好的消息，而是生与死的消息。芳菲火热的一生冷却下来，我却遗憾地没有让她在我的怀里睡着，其实，我也不希望她在我的怀里睡着，她那么年轻，许多事业需要她去完成。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走了吗？我的泪水流出了眼帘，流着流着，流向心底。

我像疯子一样开车到芳菲的家，家背后青山如此的秀丽，果然就能生出这样一个美人。我在芳菲侄子的指引下，我来到了芳菲的墓前，伫立很久，突然失声痛哭，像一个泪人。满山的树林标出新芽，我才知道又是一年的春天了。坟前的红布还没有褪色，我才知道芳菲刚离去不久。侄子，没有安慰我。任有我哭泣，也许这样才能解除对我的恨，对他姑姑的爱。我撒一堆纸钱给芳菲的坟前，任由风吹雨打，点燃香烛，我长跪不起。真的希望芳菲，此刻和我说说心里话，我挥手让侄儿离开，让我和芳菲在一起说说话。好长时间，我却无语，泪水在滴。

我的心在滴血，在此时，漫天的雨水砸在我的心坎上，“此刻，我多想拥你入怀/让温暖属于你，芳菲/这漫天的雨水是我的泪/你走了，对我不理不睬/我知道，是我今生对你亏欠太多太多了//　说好了，我们一起走/为何当初我就反悔，对你不理不睬/芳菲，我的心肝宝贝/失去了，我才知道你的珍贵/我们的结晶在哪里/在梦里，在我们的言语里/在醉死的梦乡里哭泣/芳菲，我的心肝宝贝/我们的明天，是否像太阳照常升起/人生可否有轮回，让我和你相爱”。

我的泪水再一次次流下来，嵌在皱纹里，不离不弃。许多年前，曾读过诗人陈侃言的诗《一朵风荷正举》：“雨中，一朵洋花伞/　一朵风荷正举/　举在清明的四月/　雨纷纷的四月/相思纷纷/离愁纷纷/忆念纷纷的四月/　生者与死者约会的四月//　伞下是一帕泪痕/　是一支挽歌/　是一首祭诗/　一朵洋花伞/　撑起整个雨季/撑起铅色的天空/　撑起亡灵的风采/　撑起一页难忘/撑起不该撑起的日子//　一朵风荷正举/一朵寂寞/　一朵孤高/　一朵火焰/　在清明雨中的大街/　举/　着/　举/　成　一/　片/　野史”。也许，我们的关系也是一片野史。

后来，我就要走了。她的侄子告诉我，请带上你的儿子。我才注意到门前有个孩子，他长得多像我。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芳菲找我的原因。

芳菲呀，我的心肝宝贝，我怎么不懂好好捧你在掌心，像呵护珍珠一样呵护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