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暧花开，山上挂满了映山红，一块块一片片，有的红遍了整座山，它是春的颜色，是生命的火焰。我独自爬上了一个山坡，爬到了我最亲爱的恋人身边——已经在这儿长眠了十五个春秋的芬芳。

芬芳你看到了吗？我是小飞呀，今天我看你来了，我就站在你的坟前，我折了一把你最喜欢的映山红给你，就放在你的坟前，你闻到了她的香味吗？

你还记得吗？十多年前我们在这所小学教书时也是映山红盛开的季节，我们两人带着全班的学生也是在这座山采摘映山红，你折了一把又一把，几乎拿不下了你还要，就像要把天上的彩霞采摘下来，我帮你抱了一大捆。

你还记得我给你拍的那张你站在映山红丛中的照片吗？你虽没有华丽的服装，只有两套经常轮换穿的却洗得非常洁净的旧衣服，映山红映衬着你那秀美的脸颊，你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就像仙女下凡一样。或许那天你注意到了我，我足足看了你好几分钟，要不是那么多学生在场，我会抱起你对着大山大叫：芬芳我爱你！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是我心中的女神！

那天我们回到学校把映山红插满了教室的窗户，学生在山上玩够了，回到教室学习热情可高了。你看到学生们的热情一下子那么高，你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你对我说传统的满灌式的教学方法要改，要安排出适当的时间有组织地让学生们到山野上游玩。释放他们的学习压力，那天我们拟了一个作文题目：看那映山红红遍山。有一个叫晏瑛的同学写得非常好，我记得还在全班作了示范，芬芳你不知道啊，后来晏瑛考上了南开大学，也有你一份辛勤的汗水啊。说起来挺可笑的，记得第一次我到立新小学报到时，接待我的居然是你这么一个最年轻的民办女老师，你那时一点也不害羞，落落大方。你帮我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床板都是你为我洗得干干净净，你知道这是你走后老校长告诉我的，我那时见了你，心里挺害羞的，不喜欢说话，而你那无拘无束的笑声，举止大方却又不失端庄的行为，也改变了我不善言辞的性格。

芬芳你还记得吗？那时我虽然是三年级的班主任，你那时是协助我这个班主任的，第一次带同学们采茶叶，记得当时我连老叶子都摘下来了，同学们嘲笑，说老师不会采茶叶，我在学生面前脸都红了，是你站在我身边教我如何摘茶叶芯。我见你不但采到合格的茶叶，而且十个手指在茶叶上灵活轻巧那么快，而我却是那么笨拙，你对我说，做多了就灵活了。

那时我们小学没食堂，

正式老师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老校长，他家就住在村里。所以我要自己做伙食。你常常把菜园里的菜一把一把送来，时间久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你总是说同事之间还客气什么。有时我星期天也回家帮你种菜，这才知道你的身世，你是一个苦命的姑娘，从小死了母亲，后来父亲找了一个后妈，十多年以后，父亲又患病去世了。后妈又嫁人了，你那时正是初中毕业刚满17岁就开始独立生活。你几乎没有了亲人，这里又是全县最偏远的山村，交通不便，公办老师都不愿来，娃娃们要读书，村里缺老师，村支书就把你安排到村小教书，你对孩子们特别负责，把学校当成了自己的家，县里准备把你转为正式老师，只可惜你走得那么早。

芬芳，我想你一定会记得那天正是星期天，我没有回家，你为了改善我的伙食，领着我到田沟里抓泥鳅，一个水铁桶，一把锄头，你把那田沟里的肥泥一锄头一锄头地翻开，一条条泥鳅黄鳝从泥里钻出来，那圆滑的泥鳅时不时地从我的手缝里钻出去，而在你的手里却变得那么老实，尤其那黄鳝，我这一个大男人都不敢抓，而你却用三个手指头就把它扣着了，你不知道，那时我对你是多么的敬佩啊！农村姑娘就是行，什么事都会做。你在我心中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姑娘。那天还是你亲手烧的红烧泥鳅，我在小商店里买了一瓶红葡萄酒，我和你从来不会喝酒的，居然把那瓶酒全喝掉了，我知道自从我调到立新小学一年多，你给了我许多的帮助，我从你的眼神里读懂了你对我的那份深情厚意，那晚你试探着问我：愿意在这小学教一辈子书吗？我没有正面回答你，我只是说听从组织上的安排。我又问了你一句：那你呢？你说自己是一位民办老师，说不定以后不要了民办老师哩。你还说只要让你教，只要孩子需要自己，哪怕在这儿教一辈子书也乐意。芬芳，其实我当时知道你对我的好感，你总是夸我一个城里的人能够坚守在这偏远的山区小学教书不易。就凭这一点你总是乐意帮助我烧饭，洗衣，也许就是这平时的一点一滴的关怀和帮助，使我越来越离不开你，对你的感情我已经表现在工作上：对教学的认真与积极。我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不但得到了老校长的表扬，也得到了教办主任的表扬，我们立新小学的学生考试成绩居然是全乡的第一名而且是全县的第二名，老校长在县里把奖状领回来，那天高兴，老校长还买了几斤肉回来，叫我们在他家吃了一顿饭，你还记得老校长是怎样鼓励我们的吗?他说好好干,只要把教学质量提高了,我们就有前途,说到你只要有了成绩,一旦有转正的机会他就会为你说话。

芬芳,你还记得我们

那次家访吗?那是你班上的一位名叫罗桦的同学,本来学习成绩不错,可他父母感情不好,在闹离婚,有几天没来上课,你说晚上一定要到他家看看,罗桦的家离学校有好几里山路,我不放心就陪你一起去的,我们到达罗桦家时,听到他父母不知为什么事又在争吵,你进去毫不客气地说:没父母的孩子是根草,有父母的孩子是块宝，为父母的经常这样吵吵闹闹,对孩子成长有什么好?罗桦几天没去上学了,你们不是在害自己的儿子吗？后来他们向我们表态:明天一定会送罗桦来上课，那次我们回来的路上天上响起了炸雷,不一会儿下起了大雨.当时没带伞,我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了你身上,那晚我们两人偎依着，你把手揽在我腰上,我倾斜着身子半遮着你,我听到你的心跳声,我们谁也没说话,但我们的心却贴得很近,回到家我们都成了落汤鸡，第二天我们两人虽然都感冒了,但罗桦同学来上课了,我们会心地笑了。芬芳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我对你说我在立新小学教了三年书了，我对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尤其是这里的山民纯朴善良,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我更舍不得离开你,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我不知道世界上的一些事情为什么会那么古怪,山区连日的暴雨全部倾泻在那条狭窄的小河里,平时平静温柔的小河倾刻发起了怒吼,那座木板桥早已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你没出事的前几天,突然情绪低落,对我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你说自己这几天常常梦到你妈,她说在那边很寂寞,要你去和她作伴,她很想你,你还对我说:如果自己死了,你还会想念我吗?我用手遮住你的嘴,不许你说这不吉利的话，可你还是要对我说：死了以后不要忘了我，清明节来我坟上多插些我喜欢的映山红，说得我泪眼模糊。

果然不幸的事发生了,村里一位不到六岁的女孩掉到小河边上,你下去刚把她救上岸,自己还没来得及爬上来,洪水卷着一根木柴把你勾住,一下子卷进了洪水,就再也没上来了,当我从房间里出来,老校长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我时,我发疯似的往河边上跑,全村的人都在河边上寻找,我感到天旋地转,脑子像要炸开似的。直到第三天大雨退后才在一个柴草丛里找到了你的尸体,我一直在你身边守了三天三夜。

十多年过去了,芬芳,虽然后来我有了妻子儿女,也离开了立新小学,但我对你一直深深地爱着,我最亲爱的芬芳,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我会每年到山花烂漫时折一把映山红来看你的,你听到了吗?……

□刘庆明

（本文发表于2009年7月1日中国盐城晚报情感聊吧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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