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冀东平原。这里,土壤沙化,地质瘠薄。解放前,由于没有排灌设施,气候旱的年景,黄沙漫漫,赤地千里。雨水多的年份,积涝成灾,一片汪洋。因此,这嘎瘩就像花鼓戏“说凤阳”里所唱的那样,“十年就有九年荒。”为了生存,胆子大的铤而走险,拉起杆子当土匪。胆子小的携家带口,挑着盆碗下关东。有点模样的则像叫花子那样,吃起张口饭来:“说书”、“唱影”、“打莲花落。”这就是冀东人现在引以为荣的“三枝花”
说起冀东“三枝花”来,在乡下普及面最广的莫过皮影戏。唱皮影的一个班子不过十把个人,一面锣,一尊鼓,一付镲,一秉四胡就是乐队。两个耍线的操纵影人,不论唱、念、坐、打,将所有人物耍的活灵活现。唱腔分小、(旦)生、(小生)髯、(胡生)大、(静)丑。为了增加发音的效果,有的演员还要用手掐着磉子演唱。唱影所用的装头(设施)就是一个布蓬,一个影窗,一盏多捻煤油灯,两个木箱(盛影人、影卷用)。老百姓的一句顺口溜“ 一口叙说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就是对皮影精练的写照。在我们这地方,每当有钱的庄户添人进口、老人过寿、许诺还愿,都要请上一台皮影,唱上几天。大秋完活,村民们闲来无事,家家出点钱,唱几天皮影乐贺乐贺,也是常有的事。冀东人对皮影看的长了,听的久了,耳闻目睹,深受熏染,每个人都能哼哼几口。来到田埂上,走在小陌间,不经意的就会听见人们用嘴或口梢吟唱影调。
冀东皮影源远流长,它最早诞生于明朝万历年间。相传万历年间,滦州有黄姓生员久考不第,无颜回家继读,乃出关游学奉天。这个书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不但文才好,还擅长绘画雕刻。他在奉天以教私塾为生,闲来无事,就编写词卷,雕刻人物。这就是皮影的雏形,距今已有四百余年历史。皮影在传承发展的过程中,推陈出新,日臻完善。也造就了许多颇具匠心的皮影传人。如苗幼芝、张绳武、李紫兰、曹辅权、周文友、孙兆祥、赵云章、宋瑞林、龙君甫、顾丰年、张茂兰等。其中张绳武是最有影响的角色。张绳武:原滦州倴城镇松树村人,原名张荣绪,号老绳。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父亲常年给地主打长工,由于家境贫 寒,仅在本村私熟念过二年书,十二岁就给地主放猪、放牛。张绳武自幼勤奋好学,对皮影这种通俗的大众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模仿着腔调唱起皮影来。当时,在本村有个影班,张绳武就到影班学唱髯口。出科后,来到乐亭庆丰堂影班,跟苗幼芝学习,艺术上有了新的发展。而后,他在东北的沈阳、营口等地活动期间,创造出独特的“呵腔”唱法,颇受观众喜爱。1918年唐山老庆光戏院邀请他赴唐山演出,此举为影戏进入剧场演出开了先河。1924年到昌黎乾利堂影班唱影。由于有众多名角搭班,他的名声日趋张扬,被人称之为“影界大王”。1934年,天津昆仑唱片公司公司特邀请张绳武、齐怀、康雅亭等人灌制皮影唱片。1935年日本国宝利唱片公司和荣利唱片公司相继邀请他去日本灌制唱片。1936年长春胜利唱片公司也邀请张绳武去灌唱片。标志着他的皮影艺术达到更加臻美、完善的境界。
但鲜为人知的是,张绳武在从艺过程中,还有过一段传奇。有一次,他从影班唱影回家,走到村东的五道庙前,见一个老人伏在石台上不动。他走向前用手一摸老人的胸部,心脏还没停止跳动,就急忙将老人背回家里救活了。从老人的诉说中得知,他是下关东回来的,家中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无家可归。张绳武是个好心肠的人,就把老人留在家中当亲人看待。日久天长,老人见张绳武是个可依之人,就把在漠河掏金的全部积攒给了他,让他置办影箱,独立挑台。这只是一个传说,无法考证。但从中可以看出张绳武是个善良之人。
我小的时候,我家四哥喜欢看影,不论哪村唱影,他都追着去看。但他为人胆小,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所以,他每次出去都拽上我,让我和他做伴。受他的影响,慢慢的我也喜欢上了这门艺术。我们看过的皮影有“牛郎织女”、“打棍出箱”、“黑驴告状”、“鞭打芦花”等,这些都是单出,一两个晚上就能演完的。还有“五锋会”、“黑虎梦”、薛礼征东”、“薛海征西”、“马潜龙走国”等,这些都是长卷,一两个台口唱不完的。为了看个来龙去脉,有头有尾,皮影唱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不管路途多么遥远,我们都追着去看,真有一股“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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