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去的事物多么珍贵

像盐

我俩晒的私盐足以使海变淡

使我俩变咸

像胡椒

那时的胡椒尚未像现在这样普遍

人手一瓶

谁都可以撒粉

那时的人是需要被碾碎的

为了撒在胡椒里面

靠着火和锤

在我俩的马蹄铁上

生成了一匹骏马

越过屏障

你带着胡椒

盐

和马匹

为了寻找泥土、海和战场——

胡椒遭禁播

盐腌兽尸

战马死去

2

哈拉斯说

爱情是黑暗赐给的一口氧气

封闭型的我俩

很快感到了窒息

但黑暗使我俩远离暗箱

暗箱只容纳手

而黑暗容纳了我俩的呼吸

我在黑暗中抱住你的困惑

以及我自己的疑惑——

为何呼吸树是颠倒着长的

咽喉的果核

顺着气管找到肺叶

我俩在缺氧的夜里

甚至不能呼吸对方

和自己

3

石头的坚硬乏善可陈

它确是陈旧的

你若能翻得动它

会发现蜈蚣

若用松竹搭配它

它就符合你的审美标准

而我只是石上的一只鸟

墨迹未干

是朱耷笔下的一只翠鸟

三言两语

一笔带过

却与你一衣带水

我的形而下的头是耸搭的

总之

是抽象的大写意的

自从它爱上了宣纸

白就成为它的信念了

一生跟自己的黑作对了

4

我随心所欲地写

为接近自己的本真

哪怕狂草地写

仍然是好的

既然说到狂草

肯定有风在吹着它们

说狂草而不言风

说我

而不言你

因为你已经扎根于此

野火也烧不尽这层宿命的关系

走过的人踩两脚就会走的

走过的意思是过决定了走

我身上没有叫利益的东西可以留住他们

但是你不会走

我是住在你心里的一个结

非要呃出你才会快活

噩运无非是众人在王者的会场里表态

它无法决定永恒

请让作品说话

5

只要带着桨

就能来到任何一叶舟上么

但只要带上重量

就能使它迟缓

漫过吃水线后再腾出船舱

腾出自己

当我独自在特价书店里搜寻目标

静寂的作者是不打折的

爱伦坡是不打折的

我从他们的手里接过的不仅仅只是船桨

裙下的虫子惊悚于人的蹲下

当裙子成为它的天空

而当她摇曳着走去

天空才会回来

看着你走去永远是我怀念的

尽管我盼你回来

我需要一些冰

让我在冰面上绕圈

留下的痕迹会有钟盘替代它们

并滴滴答答地伸出左手和右手

我的左撇子的手比秒针走得还快

但被普遍的要求改成了右手

我用右手划桨

在轻浮世界里

船是可以在旱地里前行的

6

在树林里

我的眼光要兼顾周围才能滤掉树

才能找到你

脚踩腐叶土滤掉松软

才能找到脚印

我害怕树林的眼睛

树躲在树后窥视着我们

树支撑着树直至树林仅剩一个名称

就像诗人

我躲在同事身后

绕开所有的诗意

并用俚语指引他们——

瞧

这里是楼梯电梯和自动扶梯

所有的商品都可以从这里

上上下下来来去去

7

一阵困扰已久的钟声撞响了

它进驻到每个人的心里

它坐在你的心头

举铜杯喝酒

杯有大有小

换了你

你会要个小的

我听不到你心里的钟声

你也许同样想象着我

我们听着外界的钟声

并把它的材质也带入心里

成全了雷同化的我和你

只有一点不雷同

当你因失眠而昏迷

钟声叫不醒你

你睡在

无钟的世界里

并把时间拆去

8

荒漠中我们是沙子

他们不错

是沙丘

我们又似荒漠中的鼹鼠

制造尖叫

我们的尖叫穿过地道和胡杨

在一个红彤彤的大落日的傍晚

相互体贴

是黑漆漆的剪影

我们颊带着沙

在嘴里一粒粒地数念

跟着爬上天的星星一起数

它们数沙子

数扬起的沙子

数睡眠的沙子

最后是沙子数着沙子

把自己数进沙团

9

死海使我活着

我找不到不漂浮的理由

每一滴海水都会凝成盐晶

捏一把海水

却不等于把盐捏在手上

我在死海里垂钓

钓到了自己的钩子

当你放下身段和泳衣

周身闪耀着盐花

换上了衣裙

朝着深蓝的天幕走去

这时

一片白沙吻着你的脚踝

星辰朝你围拢过来

秋千会把我荡向你

缀满紫藤的风把我推向你

在高高的空中我望见

你一身素白的长裙拽着地

朝着远山走去

10

订书钉这小小的凯旋门

请允许我通过

在坍塌力之前

我有厚厚边沿想通过你

但同时想你能抓住我

以门柱的手

紧紧搂住我，不要使我脱页

我四十多张纸的正反两面

亟待合拢

又渴望被你翻开——

翻开如太阳升起和降落

你的犁铧将我一行行地划遍

耕耘于我的作品之中

进入我颗粒无收的荒年——

我的扉页苍白

我的发行量一本

我的定价无价

全然为你定做

小满之后就是芒种了

满足于种下的迷茫——

你小小的凯旋门将塞满不幸

一堵再堵

没有前后的事物出去或进来

11

我好久没拥有过一片天空

渴望蓝裹着我

合成一体

合成一只景泰蓝容器

你怀着铜胎

分娩出空的我

当城市翘着二郎腿构成三点半

我在这里等着睡眠的蓝

在这里

我不乏自己的脚印和掌纹

灭迹是需要戴上手套的

为了证实消失

就该让白手套留下

撤走的双手曾摸索过你

是脚印撤走了掌纹

为了寻找天空曾蔚蓝过的证据

请先去找寻昨天的花朵

你能找到花朵

已俨然是一只只压弯枝头的硕果

12

现在是清晨五点

也就是说

我一宿未睡

为了找到我最想说的话

如同鼠妇找寻最爱的湿

请莫惊动我

为了找到鸵鸟头的下落

我打听了它的身体——

爱一种事物就要一头扎进去

换言之

为了逃避事物也得扎进去

而露在沙子外的身子

是沙子

而我的身子扎在时间的芒上

扎久了或者说扎多了

则像孔雀开屏

实则我只想把头扎在你怀里

由你说：他不在

我还没有找到好的开头

诗却快结束了

你也没找到一颗好的头

能让你抚摸良久

连接着它们的是外套

还有想攥取点什么的爪或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