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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劫梦飞鱼

发表于-2011年09月21日 上午10:24评论-0条

入世劫

原创小说

紫兰紧张地和一群女孩子坐在一起。她用自己一对秋水般的大眼打量着这间会议厅,桌子椅子围成一大椭圆。她和女孩子们围拢坐在一半边。入门口正对着一台大电视,会议厅顶端装着空调,现在空调以刚刚好的度数活动。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个个年轻醒目,紫兰有些吃惊,自己比她们高出一大截年纪,能适应这环境?之前参观车间时,此间管人事的小姐说稍后会安排考试,紫兰忧患自己的能力。已经长达十多年没有参加工作,无考核能力无累积经验,彷如一个初涉尘世的孩子,她能应付这一切吗?

想起来应聘完全属于偶然。往学校孩子送了中餐,她急忙忙顶着骄阳走在回家路上。途中,此间厂门口贴的一张招聘启事把她视线吸引,脚步因此停滞。上面说正在招聘女普工,年限放宽到四十五岁。已经三十九岁的紫兰渴望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好久,奈何去到哪里看见的招工广告都是年龄设限,女工只招到三十五六。紫兰知道自己生孩子已经把一大把时间耽误,再也没有可能离开家庭。猛然看见这张招聘广告,她很开心。

冲动之下她打听清楚一点半刚好有场面试,于是就回家放了餐具,收拾一下仪表赶来应试。此刻,她的心如同怀春的少女一般对未来朦胧,激动,憧憬。好久没考试,只是常常陪孩子学习考试,轮到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安静地坐在这间会议厅里等。

一个穿黑色工衣的男子快步进来,他调了一下空调的温度,就清清喉咙调侃一下在场的新人们。他说:“你们干嘛坐那么远啊?拉近点距离,到这半边来啊。坐过来点。”

大家往椭圆的另外半圈挪挪。男子就将带来的一叠文件放在桌上,传递给每人一份。男子说:“这是安全学习资料,大家看看,等会发题考试。”

紫兰有些紧张,从一点半迈进这家厂门到现在,她发现自己手心一直握着汗。有人在议论,男子补充说明一句:“放心,题很简单。保证你们都会。”

很快,考试开始,就是在刚才在刚才发的资料里找答案抄写。太简单,紫兰将人事借给她使的笔运转如飞。字迹,就不敢说美丽,简直糟透顶。已经很久不用手写,她大有玩不转笔杆的情势。

考完试,没有成绩,已经算是过关。男子出去换回人事管理员。人事管理员说话很节奏犀利。她直接就告诉大家:“你们有蓝天蓝龙招的,算派遣工,等会儿就和他们的人签合同,工资是每个月二十五号结算。不是的,我这里签合同,算正式工,厂里内招。”

紫兰心里想,她算什么?她不是通过蓝天蓝龙职介所,也不是通过熟人,就是看见厂门口贴的广告,贸贸然就走进来了。心里想就问,回答紫兰算厂里招的正式工。正在想着这好还是坏,对明天揣度莫测。

很简单的通关,体检,报道,紫兰三天后走上新岗位。像一个在乡下呆久的孩子,突然跑到大城市,好奇,信心,勇敢,信念,她样样比别人多。年纪轻的女生们都去了轻松的部门,她由于年纪大而去了最辛苦的部门——缝制系。紫兰不怕,她有信心能干好。对困难她有过预测,对压力她准备足够扛的信心。已经脱离了社会十多年,回到社会,就一定要好好干。孩子天天长大,经济上已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应付,读书一天比一天贵,开销一年比一年大,谋份工迫在紫兰眉睫,答案根本不需要她经常分析,就摆在那里。

紫兰是新进的生产一线工人,对看似简单其实难的缝制工作不惧,分给她的师父也是交别人的师父,车间里大家都喊的师父。第一天,紫兰就开始上岗做产品。缝制方向盘。用黑色的蜡线缝制包住方向盘本体的皮子。只要缝好就行,不用剪线,交给下一步的工作人员粘胶。紫兰要干的缝皮工作的上一步则是定位,定位员将一张依样裁剪好的皮包住方向盘本体,用一点胶水固定好位置,难愈的地方用透明胶扎紧,写上定位员的号数,就交给缝制系的员工打号缝制,缝好之后交给粘胶剪线粘紧,粘胶员也要打上自己的号码,然后回到缝皮车间的质检员手里全检,哪个位置出问题哪个位置返工。第一天,紫兰就对流程很熟悉,她认真地学习,紧张却拖滞了她的行为。她显得力不从心。想努力地缝好,却带线不均,因为她用力的程度不一,当一个人出现在身后说这几针太松,她会听话地拉的很紧,当那个人出现在身后说这里又太紧,于是她改来很松。总之,刚进入车间过集体生活,她想认真学,人人话都听,于是,就搞的自己首尾应接不暇。出错频频。

她的师父是一个比她年纪大十来岁的妇女。说话不凶,口气很低,却对教她一点不热情。嘴里总是对着旁的人说着旁的话:“那个人,学的会啥子嘛,说啥子啥子不听,喊她就在这底下缝下线就算了,硬要去学粘胶,这下好了,粘不好赔钱了。我管她的哦,我还有我的事,管不了那么多。”

紫兰听出来了,这是对某个徒弟不满意,在和她的一个老乡聊天。她的老乡坐在位置上也不停地运针线不停地听她说话,偶尔搭句语言。紫兰第一天工作,不敢多言语,对师父二字是叫的特别勤。她以为自己勤奋好学,嘴巴抹蜜般甜,就能换来好待遇。错。第一天过去,她啥也没会。规定学徒第一天的任务是缝制六个方向盘,托师父福,她倒是完成产量。首尾全是师父一人包干,她只负责缝制。没人细心教她缝好怎么修露白,怎么捶高低,反正这些问题都压根在第一天没有出现过,仿佛不是必懂的问题,没人教没人说她不知她必须掌握。

第二天,产品做七个。紫兰已进入车间就嘴巴甜甜,见人就叫师父。只要比她早去一天,她觉得都是自己师父。有人问她:“累不?早上八点上到晚上八点?”

紫兰天真地说:“不累。”其实她累,手痛,她不说。她想刚开始人人会这样。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工作,她象昨天一样缝制,中间有不同想找师父问问,看不见。偶然看见了,她叫,师父比昨天改了一个人,师父如是说:“今天我不帮你了啊。我还有其他徒弟。你要自己弄。明天我就完全不管你了,你个人会就会,不会就跟车间说,去辞工。”

紫兰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她还是没当回事,就认真缝制。中间,她不懂用发的工具之一钩子来修露白,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同志教了她,用一只手握着钩子一只手卡着钩子不让它跑,然后发力钩中间那条中心线。那长头发的女同志笑她:“你还不会修露白?”

紫兰确实傻眼,师父没这样教,没这样说,只是做来看过,她不知道原来不只是握着钩就行,怪不得她自己钩不动,因为她另外一只手没有卡着钩子,师父没有说。可能师父事多忘了。紫兰心里觉得知道就行了。她继续做,因了嘴巴甜,搞来很多同志帮手。后面的师父下班时听说她没缝完任务,还主动帮她缝了一个。后面的师父说:“怎么办呢?你不懂你师父又不耐心教你,你学不好她又不耐烦。怎么学的好呢?你要自己用心啊。”

紫兰当时觉得很惭愧,第一次,从来不觉得能力输人的她,开始觉得自己比别人笨。都说别人进来只看师父一天就会,就能完成产量,只有她看不会,做不好,压力,一下子把她的脑海统治。车间里人人传说,学徒期做不好产品就要走人。正式的不成立,因为只有一个月学徒期,完不成产量就的走人。紫兰感到她肯定不行,肯定会成为笑柄。

第三天,师父来看了她一眼,主要是和她的老乡说话。紫兰听见她在说:“那个人难缠的很,人家硬是说是有人把她整起走的,昨天晚上还连她老公也找来了,就在厂门口,鼓捣要我说是哪个害她。我不说,关我屁事。我不管这些事。”

紫兰心想:莫非之前谁被整走了。她可要好好干。

这时候,一个穿工衣的女孩走来,她对着紫兰说:“人事说你进厂有张照片没交,什么时候补?”

紫兰答道:“还没时间。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进来就出不去。”

女孩说:“那你休息补吧。”女孩走了,别人告诉紫兰,那是车间的文员。仅仅两分钟,文员回来了。她问紫兰的师父:“她怎么样?”

师父说:“来了两天了,还不会起线。”

那文员就立刻对着紫兰说:“人事说让你去辞工。”

紫兰一下子就来气了,这是什么话,刚上班两天。辞工?紫兰冲口就来了一句:“我才工作两天也,凭什么啊?劳动法拿来说啊?”

文员没有再说,走了,一下子,紫兰还在认真地干,她的师父躲的不见人影,文员又回来了,对忙于穿针引线的紫兰说:“人事说,再给你两天时间,不行就辞工。”

好久没有加入社会工作的紫兰真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招工嘛,要你就干脆在招工广告上写明你只招熟手、师父,不然招来帮你干两天叫人家走人,这是什么意思嘛。紫兰心里愤怒的象一盆烈火。

一边,紫兰在愤怒,一边,紫兰在想认真干好。她想好好干,学会,学好,然后光彩地自己辞工走人,不是这样被小人赶走。她真的失去了几天前见工的好心情,那时候她对前景一派美好的憧憬,这一刻,只剩下伤心。

第三天,紫兰继续自己摸索。她的师父和老乡的聊天,继续被靠近她们坐的紫兰偷听。冷酷无情地师父在说:“那个人硬是难缠的很,今天把派出所的都找来了,要讨个说法。要把整她的人找出来。就说是有人整了她,要我去作证。问坐她旁边的人都有些谁。说那个产品不是她做的,是被人陷害的。我反正没有说,我说我没注意。那个位置没坐人。”

紫兰想:师父的心太狠。刚刚整走了某人。看来,这是要整她走。紫兰不会甘心。她决定顶住压力,不辞工也不换工作,就是好好在这里学。没人教就自己摸索。返工也自己学着研究怎么返。

师父假惺惺地走过来问她:“喊你去粘胶,去不?”

紫兰摇头。说:“不去。一样都没学好。还是坚持学好。”

师父不怀好意地说:“咹,你不去啊?粘胶可以。去嘛。反正这个也是第三天了,你还不会。你看你缝的这是什么啊,人家这里每个人刚来的时候就缝十个,都比你缝的好。”

紫兰不怕打击,她懂,这是找她碴,就是为了赶走她。她记得进厂时不是说她属于正式工,内招,这是利用她的名字占了一个招工位置,却要急着赶走她给别人干。紫兰想自己干好,她的信心这时候还在,她要干好。她也有孩子要养,她也想认真赚钱。她的脑子只比别人好不比别人差,年纪大不是问题,缝皮车间大把年纪比三十九岁大人,这是找她碴,赶走她。

紫兰继续认真干。汗水趟到衣服上,湿了身她也不理会。从那天晚上五点半吃晚餐的时间开始,她没去吃饭。一直留在座位直到下班。她以为勤能补拙。喝水上洗手间吃饭的时间她全省了,奈何,她缺少名师指引。

死马当活马医的紫兰在缝皮车间呆了十三天,中间的汗和泪水流过不计其数,她的心无数次想放弃都想到要坚持干到能完成任务再开心地离开。每天,帮她的员工有,嘲笑她的员工也有,她坐在那里浑然不知。她已经完全被弄的迷失心智。拉紧拉松全是由得被人说,起头线明明接好可是硬是被人挑开,说她没有缝好然后返工。整天返工的时间超过缝皮的时间,她还是坚持,产品的数量涨到一天十一个,她也还是在好心的员工帮助下完成。可是,这值得吗?有员工问她。既然做的不开心,手每天那么痛,泪水流那么狠,产品被人那样作弄,为什么不试着放弃。紫兰不是没想过,她自己都对身边的亲人说,想放弃了。亲人不理解,没有现场看见过操作,误会她是久不工作吃不得苦。当然,亲人也还是支持她早点辞工,既然做不下去就早点辞了好。没必要浪费力气,苦自己。

倔强的紫兰自己也不懂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只知道她受不了才两天,就被钉死要辞工。回想师父对她的态度,她敢肯定那是蓄谋将她赶走。她所以不甘心。

第十三天,产品做十二个。紫兰一个上午都在返前一天的工。直到中午才缝当天的产品。到晚上人都走尽,她也只缝制了六个。她的心累了。手痛麻木了。

上面其它部门的一个老阿姨走来帮她忙。顺便告诉她:“你啊,怎么就缝不好老是要返工。是我,早都不做了。人家都在说你,说的好烦哦,丢人。还在这里干什么嘛。回去把孩子带好就算了。这份工,不是你能做的.”

紫兰似有些醒悟。可是,还是不肯定要走人。老阿姨又对她说:“你那天签合同是不是在趴在地上签哦?”

紫兰点头。那天,厂人事到车间里找她签合同,她出于高兴,找不到台面,就象在家里和孩子玩在地上一样,趴在地上就开始写。

老阿姨进一步说:“找不到地方写就到车间办公室去坐着写嘛。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人家都在说你像个孩子一样。”

紫兰觉得自己是欠考虑,得意忘形是她一直以来的毛病。当时她高兴,人事和她签合同是对她的认同,她于是激动忘形,来不及表白就要找地方签,她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想不到这也成人的笑柄。

一如当年的传统的母亲,最忌讳了人言,这些年紫兰不染是非皆因远离人群。这一次,走入车间,遭遇了一次集体生活,听老阿姨讲起那些背后的言论,不单她听了丢人,她也听见老阿姨说替她丢人,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一份不适合自己的工作,就放弃吧。十三天。也算不小的一次教训。

紫兰辞工了。决定下了,走的很快。简单,就是车间文员那里领一纸辞职信,填上大名,随便糊弄个理由,交到人事,再合着两件工衣厂牌餐牌退到总务,成了。只是,让紫兰没有想到的是她进厂入职预交的二百元伙食费,没有税收的票,只是一纸便条,告知五天后某半个小时时间段内去到厂门口警务室领取,过期不予受理。至于工资,更是拖得长久,下个月十五号统一领工资的时间,会按时打在工资卡上。至于数目,现在不能知道,无法核对,要到时才知。

紫兰从厂里出来。十三天,如同在尘世里历过一次劫。她笑着回家去。途中,依稀还记得共事的那些人的嘴脸。谁好心,谁善意,谁冷嘲,谁热讽,谁落井,谁沉石。她了然于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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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笔耕潇湘点评:

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资本逐利,无所不用其极。在这样的世态下,底层百姓的日子只有一个字:难!作者敢于担当,灵感的笔触探及我们生活的时代和社会,关注底层百姓的疾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