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秋天是悲凉的季节令我伤感、也许离母亲的忌日越来越近的原因,一连两天在夜里都梦见故去多年的母亲,醒来对天长叹泪洒枕巾。亲人啊!你们在遥远的天际,而我却在凡世人间,今生永无再见之期。每当想起与父母在一起度过的艰苦时光,怎不让我泪水连连,往事也油然涌上心头。
十年动乱期间,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一家告别了繁华的沈阳,回到了远在山东的老家。从灯火辉煌的城市到点煤油灯的小村庄,语言不通、风俗不懂,沉甸甸的“特嫌”帽子压在我们一家身上,压抑的心情宛如阴沉沉的天空,仿佛天也要塌下来了。
那时的山东十分贫困,尤其是吃的和烧的更让人十分为难。我们和村里人一样,把分得的那点儿可怜的麦子推到集上卖了,再换回廉价的地瓜干儿充饥,为的是数量多一点儿。每天的主食,是地瓜面和一点儿玉米面掺在一起做成的窝头,或者干脆就吃地瓜,副食则是咸菜疙瘩。偶尔谁家做了一顿熟菜,好远都能闻到棉花籽油的香味儿。
为了改善一下生活,家中有时会擀一次面条。其实那所谓的面条,就是在地瓜面里少掺一点儿豆面和白面,在擀制的过程中七裂八半,根本无法切成长长的面条。所以,只好先把面饼切成一段一段的,再切成短短的面条儿。那种面条儿又黑又短,父亲戏称它为“老鼠尾巴”。就是这样所谓的面条,我也不舍得吃上一口,因为上有多病的父母、下有患胃病的弟弟。我每次都就着红红的面汤吃着地瓜,还要高兴地说“我爱吃地瓜”。每当想起这些往事,心情格外沉重,那个艰苦的年代实在令我难以忘怀。
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口号喊得震天响,可是农民的日子却过得十分艰难。公社一到秋收过后就派工作组下来监督,唯恐农民多分得一点儿粮食,好向上级谎报丰收的喜讯。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生产队为了照顾群众,暗地里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忘不了那个月黑的夜晚,我们一家人正在睡梦中,邻家的哥哥轻轻敲打着我家的窗棂。“婶子,快去场院分粮食!”迷迷糊糊中,妈妈错听为去场院偷粮食,身为人民教师的母亲如何肯做这般事情,于是说“你们去吧,我可不敢!”及至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我才和父亲挑着水桶和哥哥一起去了生产队的场院。到了那里,才发现好多乡亲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大家很安静谁也不多说话,就连那“气死风”的煤油灯也被一块黑布遮挡着,为的是怕那灯光在深夜里照得太远。
大家你帮我我帮你的,谁也不多说话,把自己该分得的一份粮食拿回家去,我感觉心里战兢兢的,好像在做贼一般。那时大家分外团结,也许是共同的利益和饥饿的原因,把大家的心连在了一起。就连平时有过节的人也在尽心尽力地帮助对方,全然忘记了平日的磕磕碰碰,我想,也许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刻,一切又要恢复原样,但此时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后来我才清楚,原来那天晚上生产队的干部请工作组的同志吃了饭、喝了酒。然后把他们安顿在离场院很远的地方休息,还加派了层层岗哨。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真是哭笑不得,到有些像某个抗战时期的电影里“坚壁清野”的场景了。
时光飞逝,转眼一个个秋季都在不经意间悄然溜走,可是那难以忘却的记忆却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如今的日子仿佛泡在蜜糖里,家里的一切都在好转,就连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轿车。可是我的父母却没有看到这美好的日子,他们在好日子即将来临的前夕匆匆离去,给女儿心中留下了无尽的伤悲。
我想,假如父母在天有灵,心中也会有所安慰,因为他们未尽的心愿就是让儿女们生活得更好。在此仅以这篇“凉秋里说一场旧事(合奏)”的文章,告慰天堂里的父母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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