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鲁迅的专家、大师们告诉我们，《药》中的华老栓是旧中国农民麻木愚昧的典型，然而情况真的如此吗？依我看来，华老栓非但不麻木愚昧，反而是智慧的。

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一直在上演一幕幕权力博弈的悲喜剧，政治集团一直在为获得最高权力而奋斗。新的政治力量有时被镇压，于是成为贼、成为匪、成为寇；有的胜利了，就成为王、成为公、成为侯。一直到另一个新的政治力量出现，再搏斗，再失败或胜利，就这样一次次完成朝代的更迭。

对于这样的博弈，老百姓得到了什么呢？要么被拖进战争的泥潭，家破人亡，要么只是换了一个新的主子，总之老百姓永远不会是赢家。当然会有一部分普通百姓加入其中的一方阵营，或沦为贼寇，或升为王侯，但这样的数量毕竟少，而且从他们介入时就已经脱除了百姓的身份，对于绝大多数老百姓而言，与权力的纷争永远是局外人。作为局外人，他们的责任就是观看。动物界里也是这样。两只雄性猴子争夺王位，别的猴子除了冷冷地做看客，还能干什么呢？

古书上常说，王师来了，老百姓箪食壶浆，或者对于英雄的振臂一呼，景从者千万，那些都是后来胜利者自我美化的，不足为信。对于战乱，小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为了远离权力的斗争，许多高尚之士隐逸到山林，于是历史上出现了一代代著名的隐士。隐士们常常被人追捧，而由隐士一样态度的华老栓们，却被人称为麻木、愚昧，这样公平吗？

权力的争斗者们为了赢得胜利，一般都大谈民生，大谈老百姓利益，刘邦这样，朱元璋这样，就连落草的宋公明也打出替天行道的招牌，所谓得民心者的天下。这句话说到了问题的核心，得民心是手段，得天下才是目的。智慧的老百姓早已看透了这些把戏，于是华老栓们只是冷冷地看。

夏瑜先生参加的那场革命，依然没有走出那个历史循环。他们发动革命时提出种种诱人的口号，什么民生呀！民权呀！当他们夺得了政权后，民真的能生了吗？民真的有权了吗？不必从更大范围里去求证，只要翻翻鲁迅先生的文章，这样的答案俯拾皆是。《纪念刘和珍君》告诉我们，学生走上街头是有生命危险的，《为了忘却的纪念》告诉我们青年文人是可以被秘密杀害的，《友邦惊诧论》告诉我们，国土是可以送给别人的，而匹夫们是不能过问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看看几十年的民国历史，你不会觉得华老栓的冷漠是一种大智慧吗？是超然物外的大境界吗？

还有，华老栓的人血馒头历来也为世人所诟病，成为他愚昧的明证。他的人血馒头仅仅是为了治疗儿子的病，比起历史上那些以喝人血来肥胖自己的人真是小巫见大巫，是官风下移的遗韵，这点说明他非但不愚昧，相反还有一点农民式的狡黠，算点小聪明吧。

谨以此文献给辛亥革命100周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