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幸福住在市城区劳动路25号。
一家五口人挤在两室一厅60平米的房子里。父亲死得早,是母亲把他拉扯大。初中毕业他就进了市企毛巾厂,毛巾厂是当时全市效益蛮好的企业,很多人都以在这个厂工作为荣,找对象也基本上是内部供应,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幸福的父亲曾经是毛巾厂的厂长,虽然人已经逝去了,但是他的影响并没有因之而逝去,所以李幸福沾父亲的光,两年后就入了党,并且当上了车间主任,这中间,他把全厂最漂亮的妹子蒋竹青搞到了手,结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就在领导进一步培养他时,遇到企业改制,这件事就泡汤了。改制后,夫妻俩双双下岗。不巧的是此时母亲患上了严重的内风湿,走不得路,成了一个病壳子,一年四季喝中药,搞得家里到处是一股中药味。真他妈越冷越吹风,李幸福说,下了岗这日子就没一天安生过。
蒋竹青天天在家里唉声叹气,本来一张很漂亮的圆脸阴得像个芦瓜。她把气撒在两个女儿身上,用劲揪了一下女儿的屁股,女儿就呜哇哇呜哇哇叫起来。
李幸福被叫得脑壳疼,他烦躁地瞪着蒋竹清,你怎么引的伢儿?你引两个伢儿都引不好。
我引不好,你引得好你来引啦,蒋竹青有火地说,说着就要把孩子扔给他。
李幸福不接,说我不引,我怕你引了会死。
李幸福这句话捶筒一样捶在蒋竹青的脸上,蒋竹青像被捶得蛮狠似的眼里涌出一行泪,说不给你引了,我跟着你背时,你想想看我跟着你过上了一天好日子没有?
你们两个吵死呀,母亲躺在床上喊,幸福,你过来。李幸福走到母亲床前,立刻一股浓浓的中药味熏得他鼻子里很不舒服。
站拢来,母亲用手支撑着坐立起来,李幸福听话的向床边移了一步。母亲拿起挠痒的抓抓磕了他两下,教导他说,你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伢伢,挡得你死鬼爸爸一半就好了。你看看家还像个家啵?下岗了不要紧,就怕人没有志气,你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你不顶起来就垮了。你是个男的,竹青是个女的,你要让着她,争口气,从明天起,莫死在家里了,找事搞去。我讲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李幸福有点怯母亲的火,在家里他就有点怕母亲。母亲发起火来了,就会磕他两家伙。我明天找事搞去,李幸福说。
早晨一起床,李幸福就出门了,他要出去找事搞,一家五口要吃要喝,手里没有掰的,怪不得竹青要发他的火。他当过车间主任,外面当然有些人脉,他首先想到了宽肩包,宽肩包原是他在毛巾厂的一个同事,下岗后跟他哥哥搞去了,他哥哥经营办公用具,让宽肩包当上了销售科长。李幸福也不打电话,径直找了去,凑巧宽肩包在办公室里。宽肩包,他喊了一声。
哎呀,李幸福,蛮久不见你了,宽肩包对他很热情,握他的手时,颈根两边的肩包,显得比下边的腰身更宽了,上宽下窄,一点也不对称。稀客,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宽肩包接着问。
我呀,实不相瞒,李幸福说,下岗了就没搞过事,堂客说我好吃懒做,天天墩到屋里像尊菩萨,找我吵架,我被她吵不过,就来找你了,你个杂种,你搞好了,就把兄弟忘了。
宽肩包看着他,听他说完后说,莫那样讲,都是搞碗饭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这里要销售的,你搞不搞?你搞我说了作得数,我当我哥哥半个家。
条件呢,你说说看,李幸福说。
一千五的底薪加提成怎么样?别人都只有一千,你不同些,搞得好,一个月三五千块不成问题,宽肩包说。
李幸福说,我没搞过销售,不晓得怎么样,我试一个月看。行的话接着搞,不行的话拉倒。
第二天,李幸福就去上班跑销售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跑,反正一个个地乱撞,撞一个是一个。他进了几个单位的门,问人家要不要,人家好像约好似的异口同声说不要。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他有点泄气,就怀疑自己是个核宝,一件都卖不出去,不是宋江的军师——无用是什么?在月末的时候他终于撞了一套出去,总算没有交白卷。那天他的运气好,他去了市环卫处,环卫处新进了两个人,差一套办公桌椅,办公室主任喊他进去,他笨嘴拙舌,不晓得怎么推介,赶紧把宣传单、说明书什么的递过去,让办公室主任自己看,办公室主任只问了质量好不好,价格是多少几句话就拍板成交,他撞出了一套文件柜和办公桌后,就再也没撞到了。
搞了一个月就搞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吃这碗饭的,很自知之明地对宽肩包说,宽肩包,我蠢得很,这碗饭我吃不了。宽肩包也没有勉强他,很大器地发给他1500元工资,说老李,这不比你以前当车间主任,你嘴上功夫不行,最好找个呆事搞,吃碗呆饭好些。
李幸福给母亲点了十副中药,给女儿称了一袋子萨其马,剩下的钱全交给了蒋竹青。我搞了一个月事,这是我领的工资,李幸福做文章似的说,办公用品不好销,厂里要垮台了,我也不好再待下去,就辞职了,明天再出去想办法。蒋竹青秀气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她接过钱说,不管干什么,只要有事干有钱拿都行。行你的脑壳,你的意思,只要有钱拿,我去偷去抢都行是不?李幸福说。蒋竹青辩解道,你莫日我的屁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你搞事莫挑三拣四,现在好多人都下岗了,弄一分钱都不容易。
你去给妈熬药,李幸福指挥堂客道。那你引小孩,蒋竹青一手一个小孩往他怀里送。算了,还是我去,我怕你搞不好。他去厨房提药罐,把药渣子倒掉。幸福,你过来,母亲叫他,他走进里屋,以为母亲又要磕他,我又哪里做错了?他说。我不磕你,母亲说,你把药罐里的药渣子倒在路中间去。倒在路中间做什么?李幸福不解地问。倒在路中间让别人踩,母亲说。让别人踩做什么?李幸福打破沙锅问到底。让别人把霉气、晦气踩跑,我的病就好了。你呀,挡得你死鬼爸爸一半就好了。这都不懂,核宝,老子又要磕你,母亲拿出抓抓又磕了他两下。
李幸福照母亲说的把药罐里的药渣子倒在屋外的路面上,不一会,药渣子就被一些往来的车辆压得希里哗啦,压得好,压得好,他看着那些药渣子就像看着那些霉气、晦气一样气愤地说,给我狠些压,压到地底下去。
幸福街属于老城区,一条三米多宽,四里多长的巷子。两边都是一些低矮的破旧的居民房,这条巷里住了很多像李幸福这样的下岗职工,每当在巷子里走着时,李幸福一点幸福的感觉都没有,他的感觉不是幸福而是痛苦。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个名字,幸福街刺激着他的神经,起名字的这个人是瞎眼睛了,李幸福说,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要是让老子起名字,老子非起个痛苦街不可。
巷子中间有家福彩投注站,李幸福走了进去,他在里面看了看,墙上贴着几张双色球、3d、七乐彩开奖走势图,他看不懂,问老板,这个怎么玩法?老板是个中年人,说就这墙上贴的三种玩法,双色球、3d、七乐彩,看你想玩哪种。李幸福随便说,双色球。老板说,投一注两元,二、四、日开奖,玩不玩一下?运气好有机会中奖。前两天有个人中了三等奖摸了一百多万呢。那就玩一下,每天投一注要得啵?李幸福说。当然要得,老板告诉他要选七个数字,红色球1-33任意选六个数字,蓝色球1-16选一个数字。红色球4、6、9、8、18、28,蓝色球7,李幸福随口报了一组数字。老板输入电脑拖出一张彩票投注单,李幸福拿起投注单给了老板两元钱,问什么时候开奖?二、四、日开奖,每晚九点半,电视里可以看到,我们这里也会公布,你隔得不远的话,你来看就是,老板说。
从投注站走出来,前面不远处是幸福街居委会,李幸福进了居委会,里面有个服务大厅,居委会主任穆叶坐在大厅里,李大哥呀,你开党员会就来,不开党员会就不登居委会的门槛,今天来有什么好事?穆主任站起身来打招呼。
你莫笑我,我现在穷得很,是来讨碗饭吃的,想找个事搞,李幸福说。
你真的找事搞呀,你不是有事搞的?穆主任说。
一个月没搞上头,就没搞了,李幸福说,我一不会写,二不会画,没有好事搞,只会做呆事。
是这样的,老李,穆主任说,像你这样中年半纪的人真的没有好事搞,不比还年轻。有两个地方要人,你自己看,一个是纯净水门店要个送水工,工资800,事不多,就是给别人送水。二个是工商局要个保安,工资1200,事多些,你看搞哪个。
工资这么少呀,不加一点哪?李幸福说。
不得加,你自己想好,想好了就去,穆主任提醒他。
想个卵哪,就搞保安,工资高得点,李幸福说。
穆主任说,我给你联系,你明天就去。你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莫联系好了你又不去。
李幸福说,我去,不去一家人哪个养?你穆主任养?
唉,李幸福,你真的是个直人,穆主任说,你刚才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你怎么不申请低保?
你是要我吃低保?李幸福指着自己的鼻子,像从来没有听到过似的说,低保一个月好多钱?
有三、四百块,养得个把人活,像你家的情况有老有小,你们两口子又下岗了,完全可以享受低保。
听完这句话,李幸福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黑着脸说,穆主任,你说这个话,简直比捅我的娘还狠。你听我讲,我一不聋,二不瞎,三不掰,四不欻,我享受个屁,我不要什么屁享受。
穆主任被李幸福的几句话呛得愣住了,她缓了一会神才说,李幸福,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政府有这个政策,凡是符合条件的居民可以享受低保,就是政府每个月给你发几百块钱。我们社区享受低保的人有一百大几,甚至比你好些的都申请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再莫提了,你提我就有火,李幸福倔道。
社区里的几个干部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李幸福,好像他是个怪物,不明白为什么有钱给他他都不要。其中一个干部说,穆主任,他不要我要,我在得着,那几百块钱给我,我反正秧田里不怕粪多。
就你嘴多,做事做事,穆主任对那干部说,又调头对李幸福说,好了,你不要就不要,莫当我没提醒你。
我不要你提醒,李幸福说,那几百块钱我享受不了,怕要了会得病,横直得不安静,说完气乎乎地踏出居委会的门槛。
往家里走去的时候,李幸福有点后悔,当然他不是后悔没要低保,而是后悔穆主任答应他搞保安的事又黄了,明天还得出去找事。李幸福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觉得刚才穆主任要他吃低保有点看他不来的意思,什么样的人吃低保?当然是没得本事,家里搞不上前的人才会吃低保,要他吃低保那不是看他不来是什么?他就不信,不吃低保就会死人。李幸福记得,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个很有面子很受人敬重的人,一厂之长,千人之上,如果不是父亲得病,死得早,他李幸福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何至于求爹爹拜奶奶似的求人?
父亲得病时他正读小学,死的那天,父亲浑身虚弱无力,身上不停的流汗,大口大口地踹着粗气。父亲最后好像看了他一眼,忽然七窍流血,耳朵、眼睛、鼻孔、嘴巴血流如注,止都止不住,他第一次见父亲这个样子,吓得闭上了眼睛,多看一眼都不敢。父亲就在他的眼前死了,后来他才晓得那叫白血病,一种让人想起来都禁不住打冷颤的病。
和父亲比起来差得远了,但李幸福身上有父亲的影子,他把父亲的硬气继承了过来,父亲最后看他一眼的意思他清楚得很,当然是要他活得硬气,哪怕再穷也要硬气一点,不能丢人。
早上,李幸福服侍母亲喝了药,正准备出门,到门口差点就碰上了进来的穆主任,我让你,李幸福退了一步,将穆主任让进屋来。一屋的中药味熏得穆主任皱了一下眉头,我是来告诉你的,已经和工商局那边联系好了,你今天就去上班,穆主任说,好像已经把昨天争吵的事忘了。李幸福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把我的事丢在一边,告诉别人也不会告诉我了。你说哪里去了,穆主任说,你是党员,我是书记,你有事我假装没有看见?莫扯了,莫扯过头耽误时间了,你赶快去报到搞你的事去。
赶到工商局的时候,刚好八点。李幸福找到保安队长报了到,填了一张表,队长就给他安排了工作。他的任务是守在办公楼的下面,看好里面的车,不让外来的车乱停乱靠,晚上下班以后查查房之类。工商局内有一个大院子,里面停满了车,既有工商局的车,也有一些来办事老板的车,皇冠、别克、广本、奥迪这些名牌车闪着一束束锋利的光,像刀子一般扎着李幸福的眼睛。工商局是个有钱的单位,领导有车,干部有车,上上下下哪个都有车,有钱要买辆车还不容易?李幸福一想到自己只是个保安,跟一条狗样的,就有点愤愤不平,走近那些车辆的时候,他真想一捶筒炸下去,炸乱了它。
院门口有两个保安守在那里,对进来的人员、车辆已经登记检查过了,李幸福实际上就很轻松,他把一双手反在背后,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在院子里荡来荡去。两只眼睛向上翻着,望着天空里像棉花一样洁白的云彩,他就这样把时间一分一秒的打发走了,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就赶忙去查房,看一些办公室的房门锁好了没有。工商局办公楼有五层,他一间一间地查,一间一间地看,查到五楼最后一间时,他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把手转动了,这大概是领导的办公室,是有人在里面呢还是忘记锁门了?他推开门一看,就看见了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一男一女男的在上,女的在下,赤身果体在沙发上干得正起劲,女的看见他了,推了那男的一把,李幸福慌忙退了出来。
太不像话了,天还没黑就干起来了,门都不反锁,真他娘的这世界。李幸福以为那位领导会找他的麻烦,一连几天都平安无事,转而一想,领导又不晓得是他,即使晓得是他,这号事也好声张?当然李幸福不会乱讲,看见了也只当没有看见。李幸福就在这里枯燥无味的干着,总有一天老子要翻身的,他说,老子就是要让太阳从西边出来。
福彩投注站那里,他已经中过两次小将,投对了2个红色球一个蓝色球中了5元,另一次是投对4个红色球中了10元。虽然是小奖,这让他很兴奋,他坚持每晚投一注,说不好哪天就中个大奖,机会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他不相信别人能他就不能。
这天晚上下班后,他又给母亲点了几付中药,上福彩投了一注。回家时哼了几句殷秀梅唱的《幸福在哪里》。
吃晚饭时,他把1200元交到堂客竹青手里,这是我发的工资,1200元都交给你。
竹青拿出200百元返给他,说你拿去用。我们手头宽裕些了,每个月你的工资存1000元。
都存了家里用什么?这么的那么的都要用钱,李幸福说。
已经瞒你一阵了,怕你不答应。上次穆主任到家里来,给我们办了个低保,她说我们这条件可以享受低保,我就答应办了一个,这个月就拿了380元。
李幸福一听脸就跌下来了,把拿在手上的200元一扔,说哪个要你答应的,讲都不跟我讲一声,你以为光彩得很,低保就那么好享受?不怕丑的东西,老子没有有好话说你。
我碰你的鬼哒,竹青说,你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么多人都在吃,又不是我一个人,怎么吃不得?
看你还有脸说,李幸福越听越来火,人要脸树要皮,丑不丑唦,人不要脸了简直是畜生,比一条狗都不如。
老子捅你的娘,你骂老子,竹青骂道,老子比你还不要脸些?你是有用的弄到钱回来,我还不是不得吃低保,你还有脸说别人,你想想看。
你还说一声,李幸福站起来要打人,老子打死你。
你打,给你打,给你打死了算哒,反正活起也没搞头,我不想活了。说着,竹青的眼泪溅了下来。
李幸福站着不动了,明天你给我取消低保,再穷也要穷得硬气一点,我虽然比不上死鬼爸爸,但是活得有骨气。
骨气顶个屁用,竹青说,是当得饭还是当得米?
你这个婆娘,你真的讨打,说话气死人,李幸福说着又扬起手要打人,哎呦,反而他自己大叫了一声。
看你打哪个,这时母亲突然站在他背后磕了他两下。母亲说,竹青她哪里说错了,哪里做错了,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穆主任那天来说低保的事我晓得,竹青去办低保的事我也晓得。如果你有狠,挡得你死鬼爸爸一半,让我们几娘母有碗饭吃,你自己去取消低保。
妈,你走得路了,你的病好了?竹青破涕为笑地说。
还不是我给她药买得好,药熬得好,药渣子泼得好,李幸福很有功劳地说。
哎呦,母亲又磕了他两下,看你嘴巴多,你是口才好还是能力强?挡得你死鬼爸爸一半就好了。
李幸福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脑壳里围绕工作、低保的事乱七八糟的想来想去,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天亮时他做去了决定,起床给母亲煨好药就出去了。
李幸福曾经多次去过居委会,每一次都轻松自如,但这次他却紧张得要命,像一位初次上战场的战士一样,是下了决心以后才勇敢地迈进去的,他取消了低保。
出来时他长嘘了一口气,取消低保时居委会所有干部都盯着他,目光真像捶筒一样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仿佛他是强盗,干了一件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李幸福准备去辞职,他昨晚已经想好了,再去找宽肩包跑销售,锻炼自己的能力,搞好了自己办厂当厂长,做个像父亲一样受人敬重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挣回面子。母亲就不会磕他了,堂客会对他另眼相看,幸福街的人都会看得他来。想起应该去投注站看看开奖的结果,就返身去了投注站。刚进去,老板就告诉他,恭喜你呀,你昨晚中了个一等奖,奖金500万。
嘭嗵,李幸福一听,竟然像一截木材一样一下子倒在地上。
-全文完-
▷ 进入汤金泉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