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列车向西
铁轨铺延,一路向西
打开一切想象
在高速前进中,让语言在手心
勾勒出高原,还有掠过额头的云朵
所有的激动轻如鸿毛。
透过车窗的目光,被绵绵的山丘
渐次推远
近处的庄稼,移动心灵的影子
而一双托住下巴的手
仍如埋起飞翔的翅膀,保持安静
其实,在飞翔之上,最美妙的状态
是挽住风的水纹
二 那些零落的村庄
那些负戴云朵悠悠而下的鸟影
那些在鸟影下孕育粮食的村庄
它们是一页纸上被耳朵确听的图景
车速如箭,而它们
在另一个视线里,将自己飞快地抛开
于极短的一瞬间
我无法看清它们熟悉的面容
我只借助诗句的轻盈浪花
将它们,还有走向它们的牲口
移进一尺见方的画框
我不想用什么修辞,我只想说:
那些村庄,被陌生的速度
撒落在远处,零零落落
或许,我的名字,就幸福地
生活在它土质的声音里
三 横过黄河
远山被薄雾锁起
恍如一段千古历史之谜诱人追思
此刻,我将坐车在一座桥上横过黄河
——仿佛自己是一道偶然闪现的光
在黄河铜般的身躯上打下深深的印记
那稳健的步态,铸成于大地的厚重
走过古老的汉字,走过
一张张凝固在大风里的面容
支起耳朵倾听,其实
这远比用眼睛观看有深意的多
我甚至不怜惜心灵的丢失
我只死死呵护自己的一双手
或者它们,才是采自几千年的花朵
承载舌尖一句浪涛般的沉默
或者它们,合十便是祷语
摊开,会是几千里驿路
许诺的一对人马,风尘仆仆,却勇健如初
四 路过兰州
守在黄河边的金城兰州
总是那么富于浪漫
它绝对与一个饱满而金色的秋天有关
或者和一个丰美的女子有关
在西北高原
它沧桑得可以照见千年古戈
也弥新得如初生之婴
和大地共振的黄河铜步
带走多少岁月的风风雨雨
而兰州仍像一个好人
不愿离开。它在坚守,亦或
等着与我的一次偶遇?
我在默默点数:
中山铁桥,白塔山,水车
还有养育这方人精神的牛肉面
我也在默默地构思:
在一个万山红遍的季节
一个怀揣爱情的人
伫立在黄河边
以背影的沉静
还给金城以金风和金子般的赤诚
五 海石湾
天空很蓝
低垂的天空很蓝
无人打搅
凝重的色彩似乎陷进梦里
车在海石湾稍停了一下
便又起程
有人放眼望去,说:
那颜色,似曾相识
我知道,它定是被辽阔的海水
在想象里过滤,淘净
——海石湾,没有海
却因头顶的天空
擦去了与海的距离
六 平安驿
在这个吉祥的名字背后
我却无故的想起了战争
总觉得,“平安驿”是
开在战火和马嘶声里的花朵
我也觉得它肯定与一个等待中的女人相关
她在多少个夜里
独守孤灯
却在多少个梦里,被得得的马蹄声惊醒
平安驿
——这一定是在众多的目光里
艰难挪动的车辙
或是被飞扬的尘土遮隐的
渐行渐远的马匹
……
当我掐灭想象之时
车窗外的一切正在慢慢后退
阳光倾泻下来,洗着万物
真的充满了平安的味道
七 去青海的路上想起了两个人
他们是流浪者,在麦子、青稞的光芒里
他们沿血流的方向,种下
自己的眼睛,还有开花的手指
鹰的孤独是他们的孤独
鹰的高度也是他们的高度
在青藏高原
他们深深的脚印如同酒杯
盛满渗出心叶的沙粒和月光
——我看着高原的云朵,山峦,羊群
和一切击打着我思想的东西
突然之间想起了这两个我的兄长,亦或朋友——
他们两个,在我刚踏上青藏的圣土时
一个微微一笑,然后走进了时间客店
关上了永恒的大门
而另一个怀抱流血的苦麦子
唱着自己的夜歌
奔向王的家园,给我一个巨大的忧伤的背影
在我的眼睛还没泅过水流时
一只高原的鸟
用曲线划开我托着阴云的头颅
然后直冲蓝天……
八 西宁
端坐在云的怀中,放牧
来自藏女歌声里的羊群
悠悠的湟水河是一条柔情的哈达
给远方来的客人
送上高原的祝福
西宁,是一位姣好女子的发髻边
斜插着的格桑花
在自己清浅的影子里
用青稞酒,将一张嘴唇渡进鹰的家门
西宁,在美丽的青藏高原
你生出的一辫长发
紧紧绕着异乡人手中哑默的笔
九 水磨巷
西宁市的城南区,有一个地方叫水磨巷
乍听到这个名字
便有一股乡村的风掀开了我的衣襟
清冽,充满土腥和水的湿润
没到水磨巷之前,我想到了一幅图景:
笨拙的木水车,在水的推动下
带动巨大的磨盘,在吱扭声中
洁白的面粉便洒落下来
灿烂了一张张粗糙的笑脸
下车后,我就直奔水磨巷
到了一看,原来是一座高楼林立的城区
也就是说,它不是一个真实的乡下人
而是一位城里人给自己取了一个
乡下出生的土名字
我站在楼房投下的影子里,像生了根
看着那大大的三个字:水磨巷
突然间觉得,此刻的它倒名副其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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