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床背了好长时间，加上最近雨淅沥不停，憋闷的实在不行。今天阳光略微透出笑脸，梳洗一番，便去村外搭车去霞住的地方。昨夜就提前发了消息，问霞忙不？霞说一个人在家，我来了正好陪她。

谁知在霞家没呆几个小时，初中的几个同学电话打过来，说是聚会。饭也没吃就辗转而归。聊的天翻地覆，回到家天已黑，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他下班早，见我那么晚，也没问那里去了，只甩给我难堪的脸色。

我说想吃羊肉煮馍了，让他捎带去。他说以为我常驻人家呢！我说那样才合他意，反正他压根不想要我，以及我肚子的小家伙。他尽管翻了白眼，还是推车。走到半路，他突然急刹车。我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原来是一块偌大的煤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撂下我，直径走了过去。不等我反应过来，他把钱数好已经给了煤老板。往年都买的迟，他今年是怎么了？明知道手头紧，还要独断专行，这不明摆着惹我生气吗？

可我不敢不悦，也不能责怪。我一怀有这个孩子，他就暴跳如雷。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只差将我拉去医院硬摁手术台了。我说谁要是扼杀孩子，先把我送去阎王那里报到！他了解我说一不二的个性，口气虽软了，态度依然坚决。

孩子一个月了，我腹痛难忍，每个晚上都无法入眠。两个月了，又呕吐的厉害，严重时三天居然没有下咽一口馒头。三个月了，脸色不仅惨白，连路也走不了。他目睹我在床上打滚，却不吭一声，酸楚的不得了。

第四个月，我能坐门口晒太阳了，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可，他仍旧百厌不烦地劝我做掉，又说我是高龄产妇，孩子说不定是脑残，或者发育不良，接下来见我无动于衷，便不闻不问了。我先是谩骂，让他滚远，继而问他有没有人性，最后保持惯性的沉默。

当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当医生说孩子长的极健壮，当我喜极而悲对着父亲的遗像说，苦没白受时，他露出一副羡慕和刮目相看的神情。我给小家伙写下了日记，说母爱的力量就是这样伟大。他察觉后，出乎意料地买来了葡萄，核桃，枣。

腹痛继续着，呕吐也不例外，旧病老病又趁机凑热闹。我却一点也不感到恐惧。我每天抚摸着小家伙百遍，同他说着万千的知心话，并想象着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粉嫩嫩的双手和脚丫。日子就是这般孤独寂寞煎熬。

“你生了一个女儿了，不担心再生个女儿？”长嘴巴的他告知媒人，媒人第一时间来做工作。

“我不是奔儿子才怀孕，是女儿我也会挽留。”我意志坚定。

“要那么多女儿干什么，你这不是成心给人增加负担吗？”媒人的话像刀子一样剐着我的心。

“我给自己生还不行啊！”我恼羞成怒：“让他放心吧，我不拖累他！大不了离婚，我敢生就能养，不过穷养罢了！”

一拨走了，一拨又来劝说，不是亲朋就是好友，几乎没有一个赞成支持我的想法和做法。他们关注的不是我的心情和幸福，他们认为这是个多余，不该来世的孩子。可曾想到，十六年前的丧父之痛打击我的低级消沉，六年前的丧子之痛又压垮的我心如死灰，这个小家伙无疑是我的靠山。

我怎能抹灭自己的转折呢？我怎能断送自己余生的这一缕光辉？

和我牵手的这个男人，从十八岁就开始跟他，也算在社会上漂泊。累的筋疲力尽时，从没有感到他的肩膀可依靠，甚至夜晚的觉对我来说，都没有睡的如此踏实，安稳过。至于美梦，好梦，更是奢望之极。

这个孩子是我的动力，是我的源泉，是我此生的希望。我做好了倾其所有的准备，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们的善意我很感激，却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就是徐志摩说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让老天定夺吧！

我一心一意养起孩子来，我除了我的目标，眼里再也没有什么了。

我不曾想到，一向对我漠然的母亲听说后，立即备用了婴孩的被褥和衣物；我也没有想到，那个深爱我又报复我的男人在这个非常时期祈祷我顺利生产，我更没有想到，我历来鄙视，轻蔑的这个枕边之人，他会回心转意，同时给我创造一切有利条件。

他说是我的毅力和执着感化了他。

从这个孩子来到我们的婚姻中，他就和我区分的清楚。“给你孩子补脑，省得说我虐待！”他随手扔过来一包营养品，话里分明带着不满和怨气。“给你孩子吃！”“给你孩子喝！”他每次买回东西，便口口声声这样称呼。

他连日来很不顺当，前阵被老板辞退回来，歇了一个星期，随后厚着脸皮去了。好不容易稳定，老板又把他下放车间做苦工。两个大学生的学费催在他屁股后面，简直要命，两个多月没领工资了，我的情况又是这样，家底的拮据可想而知。而他还是全世界的借遍——为我，为小家伙购置物品。

“其实要个女儿贴心，全当给你做个伴。”他停下铲煤的手，擦了一把汗。

“b超显示是儿子，我要他给你帮忙，好好孝顺你。”我心疼地说。

“两个女儿都被你俘虏了，还指望你儿子，你儿子会帮我忙？会孝顺我？”他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

“我会教育他的，他一定听我话。”我站在一旁鼓劲说。

“如果不是因为你儿子，你会对我这么好吗？”他苦笑一声。

“儿子拉近了我和你的距离，我以为，我今生会永远视你为亲人。随着儿子的闯入，我对你多了几分爱意。我不是有求于你才这样说，而是，我真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直至过到金婚，钻石婚。”

“你不觉得人生很暂短么？有女儿那时，我那么清纯，就那样冲动嫁了你。事后，很后悔，以至于以心抗你，抗世到今天。现在，上帝把儿子送给我，便是让我复活，让我感恩，是儿子让我放弃该放弃的，是儿子让我珍惜该珍惜的。”

“我这个人你也看得透彻，半辈子都是清高，骨头硬，能对你关爱到这份，很不易了。你要是不知足，我也只有远离这个环境，带着儿子远走高飞。话说回来，断了骨头连着筋，有钱难买肚子亲，你真舍得我们娘俩么？”

积攒了多时的话此刻一下汹涌而出，我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也落地了。

“这煤倒的这么多，够燃烧到你儿子过百天，所做的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俩着想？”他的恨意还未完全解除，但，实际上已经接受了小家伙。

“别的人不和我生活，他们的感受无关紧要，你是我的主心骨，孩子是我的全部，我希望你和儿子一样，做我永远的后盾，行么？”我满腹祈求。

“躺床上去吧，别在这消耗体力了，到时剖腹产，看你真正的难过怎么受！”他说。

“有你，有儿子，我还怕什么呢？”不知何时，我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我只是不想你为这个小家伙丧命，你知道不知道，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蹲下来，抽起烟。

可你看见没有，我这阵比任何时候都欣慰？这份甜蜜是从心底溢出来的，我们目前是一无所有，我们是遭遇一连串的苦难，而我却甘愿忍受这份折磨。从没有像如今让我顺畅，从没有像如今让我的心归落于你，我觉得这会，才是真正和你融合在一起，包括思想，灵魂。

但愿你们母子平安，好在我这心脏经受得起惊吓和考验。他熄灭烟头，站了起来，预备把剩下的煤块铲完。我就在离他不远处，痴痴的等待。我想，我等待的不止是人世间难得的一份真情，更等待的是灿烂的明天，是幸福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