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速公路出口到学校还剩约3公里的路程。
坐公交车每人2元,打的去6元。最便宜的数机动三轮车,到学校门口两个人3元。
兄弟俩问清楚后,不约而同决定步行。
哥哥说:“看,西南方向那片密密麻麻的楼房,那就是学校,不远哩。”
弟弟顺着方向看,果然隐隐约约在西南方向有大片大片的房子。
尽管是阴天,但由于这里建筑并不多,学校又是建在一处突出的高岗上,看的倒也清楚。
“嗯,就是。他们想蒙咱哩!”
既然统一了思想,兄弟俩豪不犹豫。哥哥弯腰扛起大的鱼皮袋子。里面装的是被褥和衣服,满满的似乎一不小心都要胀破了。弟弟提起大旅行包——那是父亲特意借的,棕色或者根本就是灰色的,看不出来了。早已没了棱角的旅行包完全就是一个带提手的横着拿的袋子,里面自然也装的满满的,是书、衣服和生活用品之类。
哥哥前边走,弟弟紧跟着。刚刚他们问路的两辆三轮车主很吃惊地望着他俩。
“你们走着去呀?很远的!”
两人头也不回,自顾向前而去。
这里是建成不久的新城区,大马路宽敞笔直,两边人行道全铺的是整齐漂亮的彩砖,隔不远栽一棵六角形叶子的梧桐树,直直的两行立在路两边,像是威武的守护者,护送着路人向前去。
弟弟兴奋了。“哥,这路真好!”“嗯,”哥哥也很庆幸自己的选择,“像这路走个10里8里的玩儿似的!”他夸张地看看弟弟,狠狠地往前迈了几步,似乎要将这路踩出个脚印来。
早上5点起来到县城,然后从县城坐车到这里,弟兄俩连续坐了6个小时的车,这会儿终于感觉自在些了。
长长的人行道上前后都没有人,间或有各式气派的小汽车和高大阔绰的公交车从路中央“嗖”地开过去,一下子就把他俩远远地拉在了后面。
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秋天的阴郁里透出阵阵凉意。
早上出门时兄弟俩都穿了两层衣服,这会儿一走路反倒热了,汗水很快从贴身的衣缝里挤出来,粘粘的贴在后背上。弟弟解开了西装扣子,哥哥干脆脱掉了夹克衫,搭在扛着的袋子上,只穿着里面的短袖衫。
“哥,天凉,你别感冒了!”
“没事。”哥哥毫不在意。
不过,他确实是感觉肩上的袋子越来越沉了。早上随便吃点东西就出门,都6、7个小时了,他好像有点饿了。他往前看看,大约还剩一半的路程。这会儿可以清晰地看到学校是建在一处岗坡上,校门口有密密麻麻的车辆,成片的红的黄的广告展棚,和一团团黑色的人群。他似乎可以想象到校门口热闹的噪杂声。
他停下了脚步。“弟,咱歇会吧?”“行!”
兄弟俩随手把肩上的袋子放在洁净的水泥砖路上,完全没顾忌那地上雨过后的潮湿。
弟弟拉开自己刚才扛着的袋子,拿出一兜煮熟的鸡蛋,“哥,吃吧!”
弟兄俩三两下就每人干掉了两个,感觉肚里踏实了点。
“要是再带点水就好了。”弟弟前后张望着。
可是两边都是空荡荡的长满一人深荒草的野地,连一间房子都没有。
学校选在新城区,的确是个安静的所在。
哥哥打了个嗝,以过来人的口气说,“算了,出门的事都这样,哪有恁称心!”
——兄弟俩很快又扛起各自的袋子上路了。
校门越来越近,一种热烈的氛围逐渐强烈的感染着他们。车真多,离校门还远着呢就排成队,开不进去了。人们纷纷下车,从后备箱里搬出各种各样的大小包裹,这些显然都是城市里来的,开着车直接送到校门口,一个学生往往跟着两三个家长,前呼后拥,热闹极了。也有不少农村来的,一家三口或者两个人,肩扛手提着沉甸甸的和兄弟俩差不多的袋子。校门口设有接待咨询处,各系都有人领着新生,到各自所在的院系办理报到手续。
兄弟俩一到学校,就完全沉侵在忙碌的气氛中,一点也想不起累的感觉。他们在指引下随着人流来往奔忙,由于临近下班,人相对少些,只持续了约一个小时,兄弟俩就进了宿舍。宿舍共四张高低床,8个床位,住6个人。他们是最后一个到的。哥哥把行李放在一张空床上,问弟弟,“你看住哪张床?”弟弟看了看,显然门口这张空床是放行李的,里面还剩一个上铺的床位。“就那张吧”。哥哥应了一声,感觉也只有这个床位了。兄弟俩一上一下把床铺铺好,把刚领来的水瓶脸盆等也都摆放到位,这才感觉有点累了。宿舍里进进出出人很多,大多是家长,大家都各自忙碌着。
弟弟说,“咱出去转转吧。”
兄弟俩前后跟着出了宿舍楼,来到一处广场上。旁边有一家超市,纯净水一元一瓶,倒也不贵,哥哥便买了两瓶,两人喝着水在一处石凳上坐下来,突然都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哥哥惬意地喝一口水,四面看看羡慕地说:“好,大学真好!”
弟弟没有吱声,呆呆地看着远处。
哥哥诧异地看看,突然恍然大悟,“走,咱也吃饭去,你肯定是饿了吧。”
“不!”弟弟急忙按着想站起来的哥哥。
“怎么了?——咱有钱!”哥哥看着弟弟,还夸张地拍拍屁股上的口袋,那里面还剩有交学费后的100元钱,是他回去的路费。
“不是的。”,弟弟有点着急,“哥,我想给你商量点事!”
“啥事?你说!”
弟弟一脸郑重的神色,“哥,我想……”他犹豫着没往下说。
哥哥大度地说,“想干啥说呗,没事。咱有钱!我这个月工资快2000呢。”
弟弟突然眼红了,他以低沉的声音肯定地说“我想贷款!”
“什么?”哥哥惊异了,“学费不是交了吗!”
弟弟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学费是爹借的和你挣的钱。——我刚才报到时看了,可以现场办理助学贷款,等将来毕业后才还。我想贷款把爹借的钱还上,你的钱等以后再还。!”
“不行!”哥哥愤怒了,他的声音猛地大起来,“谁说过让你还了!”
旁边有人惊觉地向这边看。他略微顿了一下,压低了点嗓门:“我下学不就是为了你上学吗?我是上学不行,所以要下学挣钱帮咱爹供你!这钱就是给你挣的,不让你还!
“——你别看咱有借款,我打工一个月1000多,一年就能还上。咱爹还有10来亩地,一年收个几千块,供你生活费没问题的。”
哥哥停了一下,“再说,你背着贷款上学,还不上人家咋办?”
弟弟赶忙说,“我看见好几个同学都贷了。人家都能,我怎么不能!”
哥哥武断地打断了弟弟,“咱不贷!——我比你大两岁,就是你哥,你听我的。何况我估计咱爹也不同意。”
弟弟沉默着不再吭声。气氛一时有点沉闷起来。
阴天,天黑得早,有些教室里的灯都已经亮起来。校园里来来往往着送新生的人们,超市里更是热闹,购物的家长们,学生们拥拥挤挤。
哥哥说,“你饿了吧。——走,咱也吃饭去。”
二人按照指引,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食堂。
学校的食堂餐厅很大,长方形,从门口望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两人从门口一路向前走,依次是一个个不同供应的窗口。其实也都是大同小异。馒头一元4个,菜四元一份,加米5元;面食4.5元或5元一碗,烧饼一元2个……二人一直走到最里头,看都差不多,就在一处叫作“一品香烩面”的窗口前停下。老板娘很热情,老远就对着兄弟俩喊,“来啦,坐吧。”哥哥问,“多少钱一碗?”“五块!” “别人家不是4块5吗?”老板娘麻利地说,“我这是正宗的高汤烩面,别人家的你看看,用的都是清汤。”
哥哥犹豫了,转头看看弟弟。
二人就又向前走了两家,也是烩面,4.5元一碗。二人真是感觉饿了,便在这家坐了下来。
面很快上来了,漂亮的绿釉大碗,雪白宽大的面叶横叠着堆在碗里,冒着腾腾热气,让人很有食欲。两个人稀里哗啦,不到10分钟,都吃了个 干净,连汤水都没剩。哥哥先撂下筷子,边擦着嘴上的汤汁说,“嗯,口味还行!就是面少了点。”
付账时,弟弟抢先站起来,掏出10元钱。
“你干啥?”哥哥抬手拦着弟弟,“你的钱留着以后花。”然后起身递给老板一张100元的。
老板不情愿地说,“有零钱用零钱呗。”
哥哥一口回绝,“没有!”
走出餐厅,哥哥总结似的对弟弟说,下次你吃5元的试试,4块5的我估计你吃不饱。弟弟点点头。哥哥又自顾自地盘算着,每顿饭5元,一天15,一个月450,加上其他啥的,一个月伙食费需要600。现在剩下1000块钱,顶多够1个半月。
“嗯,下月初我发完工资,先给你寄1000,就能接上了。”
弟弟突然兴奋地说,“你注意没?我刚才看见几个服务员,像是学生。他们是不是在打短工啊。”
哥哥回忆了下,“嗯,好像我也看见了。”
“那我也可以打工。——最起码他们能管顿饭吧!这不就省下不少钱吗!”弟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起来。
哥哥想了想,“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别太委屈自己。能干就干,平时想吃啥就买。——咱有钱。”边说边下意识地又去拍了拍装钱的屁股口袋。
口袋里刚刚换了一把的零钱,整整90元,倒是比原来鼓了不少。
“但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我听说,大学里学习好的有奖学金——其实不也是变相的工资吗。你争取把那个钱挣过来就行。”
“嗯!”
也许是达成了一致意见的缘故,二人都突然感觉气氛融洽起来。他们再次回复到原有的亲近感和各自的向往中。
哥哥想,明天我要赶早点回去,争取不耽误后天早班。
弟弟想,明天我就去餐厅问问,一定找份工做,边上学边打工……
校园里灯光早已亮起,婆娑的枝叶间,如水的秋凉疾速的一重重铺向静静的大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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