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开始接触“风月”一词，是在“文革”年代，那时能读到的书，以鲁迅的为多。风月意思亦正亦邪。它的贬意当是青楼风尘场所里的男女欢娱，风雅一些的文人和官宦自当有几分情调，映着明月，和着诗竹……纵欲的场景妆扮得美。故而此风月不被正经过日子的人待见。

不过，以此二字来借代男女情事，还是为大家接受的。说来也怪，一边是窃谈于风月的暧昧，一边又未把这二字判做死刑。我想该是它也最易引人遐想，合于人心，发乎人情。只是这一语词在民族危亡时候，只准谈它，自然遭来诟病。为此，鲁迅集文成书，怒讥为《准月风谈》以嘲喝之。

看《红楼梦》第十二回中，“贾瑞正看风月宝鉴”。见其中美人而不能自持，自淫不断。终于耗尽元气，命闭归天。这里的风月直指性的放纵，并且因之而致人死亡。由此可以看出，中国文化关于风月的态度和理解。有特指性活动的无度和对人造成损伤的意思。我想这也是风月一词没有单纯表现和形容两性的美好而常常会带着些灰暗色彩的缘由。其实，封建社会里，儿女性事都会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封建卫道士看作下流和不正经的。否定性爱违背人性，反而会使人因为无以施放生理和心理的能量而导致变态。贾瑞陷入性生理的愉悦而不能自拔，并最后失了年轻生命。正是只认风月以为放纵，无其它方式了解，解释和解决人自身的生命现象和欲求的悲剧。风月当是儿女情致的最美，全当下流意思理解，可以看出人类正当生活被否定的反常。古代的历史是这样，现代的社会，仍然暧昧。至于时下，影视里一味地谈情说爱，似乎很风月了。但时常缺少风之清雅与淳朴而不够美妙。看来风月两字也并非容易理解。事实复杂，风亦常有乱像。风当是人的走行和活动和状态才被带动起来的。或风骚或风情或风流。至于腐风秽气自然也飘动其间。有什么人便有什么风。反过来，一种风形成而作势之后，也会将未知如何动作的人，吹拂和裹挟进去。人与风便是这样的关系。

“文革”时代只讲革命，风月自然不算革命。因此，虽然心里时常被风月这东西抚弄得痒痒，也只好把这柔柔的和暧暧的东西压下去。我基本上也没理由来为风月辩护。读鲁迅的书，尚没能完全懂得，但已深为鲁迅文笔及精神折服。鲁迅没有和风月为敌，只是反对“只谈风月”。鲁迅之后的形势是走了极端。所以如此，因为中国史上便一直有以性为耻的传统。缺乏有如西方人那样以开化的态度来看待性爱的人文精神。这也是国难当头，有人不适时地只谈风月。才把它拖到了更不容易见光地步的原因。

旧时文人，常常沉溺于风月场合，纵情欢娱。大多还留下脍炙人口的诗文相传。如宋代的柳咏。以至到后来让人觉得仿佛男女情调，只在青楼中才好。这或许也是历代男人总要去到风尘女那里走一遭才不枉为人的心理诱因吧。其实，旧时代男女婚姻为父母包办，大多都是经济婚姻，两人本无爱情。这应该是男人会到妓女或者老婆之外的女人那寻欢乐的根本原因。然而，尝到甜头的男人以及亦将此道理在心里承认下来的女人，一起为婚外的风月景致相互佐证。既然如此，那么风月之事，便不可没有。虽然名声难以为正，可又拿它没什么办法。于是，它成了许多人心里妄想着的东西。这样一来也无疑让其获得了更强的生命力。

夫妻间的好时候，好光阴，也该称为风月的。不过，一般多为普通百姓婚姻里会被柴米油盐，磕磕碰碰搞得风不清，月不明，两人疲疲累累，无关风月的成为多数。

人活着就是个累，就是个无聊，就是为人挣钱。夫妻之悦到在其次。现代都市里的人生活，家庭中远离风月。君不见《婚姻保卫战》激情上演，抓小三联盟迅速窜红扩张开来。本来个个花容月貌的骄傲公主，婚后难逃被丈夫弃之不用而驱之小三若鹜的悲惨地步。婚姻无爱或者少爱。好像成了当代中国的世纪病。世界似乎也这样，所以才有什么关于几年之痒的专家诊断。

如今时光已逾二十世纪又十一年。普天之下歌舞升平。中国人正以迅快的步伐迈向全新的美好生活。此时我忽然想起风月这事。和平的日子，人们岂不正是谈风弄月的时候吗！今时风月已无战争的硝烟与乱世的阴霾摧压。风和日丽，风月这边独好！

它于人切密。人终归逃不出男女之诱，吃下伊甸园的禁果，让自己堕入风月里。人总要恋爱，总要结婚，总要过男女搭配夫妻双双的小日子。少女都不免有过做期遇白马王子的梦，男人几乎没个不想去当花下鬼的痴心妄想。弗洛伊德看得着急，写下了关于“力比多”的理论。来论证世间的许多疾病原本都是因为渴望风月上出了毛病。风月事关人生大幸福。得以在好的风月里过生活，该是甜甜醉醉的神仙吧。有什么比爱的经历更能滋润烦累枯燥的生活呢。男女之好，销魂于风月，也该是生命的价值和颜色。虽然它的获得常常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所谓“生命诚宝贵，爱情价更高”便是这个意思。

少男少女正值花期，自然观风清雅，望花同艳，沐雪爽然，赏月美满。风花雪月是人生里汹涌的初潮，它的到来是对生命壮大发展的一次灿烂的洗礼。上帝的手，指给年青人一条通向辉煌与无比美妙的生命之路。我们都从这一条路上走来。风月是我们人生的第一个里程。其后便是风月的展开和持续。若无风无月，那便是鳏寡孤独。个体承受万般的苦难不说，人类种系的延续亦将受到威胁。

风月是人生和人类展示的美丽的本质，爱人的拥抱，两性的交合，生命的繁衍。呈现的是人类至美的精神和情境。人的身躯，人的器官，人身体上的每一处毛发和肌肤。都因之而散发出辉煌，靓丽，优雅，完美的性质。人由此而知道和体验到幸福，快乐，关爱，宽容。在爱的过程中人成为人。

把风月作为人生的一种消遣和简单的欲望发泄是不幸的。因为它低视和抵毁了生命的价值和伟大的存在，人沦为动物。把风月看成与生命无至关意义的态度是一种伪人生。它在把人抬高的时候，将人的基本存在扼杀掉了，人失去了自然和常态。

风月是正常的日子，美好的生活。它似绵长的水流，滋润人一生。创造和更新生命以达永恒。

风月常常会有几分幽静愿意独处的姿态。因为它是两个人的私密。但它还是公开的和大方的。表达的分寸感和存在的光明性是它的特征。让人生充满幸福和甜蜜是它的本质。

性爱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性是美的，人性美！

风轻轻地吹拂，月静静在夜空。

风月人生，活得过瘾。

2011-8-4写（9-16改完）于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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