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是您的拐
近来,好想好想我的父亲,尤其是在这冰冷寂寥的冬夜,尤其是当我孤身流浪他乡之时。
父亲,您还天天坚持锻炼吗?沿着小河,沿着水泥路,跑慢点哦,别摔着。哦,不,是慢慢地走几千米吧。您手中还拄着自制的拐杖吗?(父亲好强,我买的拐杖他不用,他收藏在床头,说是儿子的孝心可嘉,他外出时随手带的是锄头或者一根竹棍,他不愿意让人看出他现在要依靠拐杖)我一眼看穿父亲的心思,常和母亲妻子相视而笑,但我们都不愿意去说破。
父亲,您的血压正常吗?父亲曾中风两次,有点后遗症,脚腿不灵便,说话口齿不清。记得父亲第一次中风是刚从市里办事回来,他是为我的前途而忙碌的。办事途中他预感自己不好,就急着奔回家,当天晚上发病了。我抱着父亲,偎依在父亲胸口,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别哭,儿,我没事的,放心……”我谴责自己:“要是您不用为我四处操劳,也就不会发病了……”“傻孩子,你说什么话?我的病迟早会发的,怎能怪你呀?”其时。父亲也哽咽着……我们相拥而泣。
父亲,您满嘴的虫牙又疼了吗?曾记得,父亲最爱的就是喝汤汤水水,一盘南瓜鸡蛋汤,几颗花生米,父亲就可以仰脖灌下半斤八两白酒。父亲生性豪爽,热情好客。家里常宾朋满座,把酒言欢。可是现在,父亲的牙口不好,血压偏高,许多美食他吃不了,他嗜好的烟酒也被我们禁锢。几十年的烟史酒史岂是说戒就戒的呢?
大儿就曾电话告诉我“爸,爷爷又偷偷地喝酒了。”“爸,我看见爷爷背后在冒烟……”我听着摇摇头,赶紧叮嘱父亲接电话,我请他尽量控制自己。父亲像犯错的小孩,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我不喝了,我也不抽了……”电话这头,我眼眶湿润。
父亲,墙上那把二胡您拿下来了吗?您常常自唱自“弹”吗?父亲醇厚的男中音特甜美,父亲也是乡村里地方黄梅戏的师傅。父亲凭着一米八几的魁梧身材与一脸的方正威严,装扮的都是皇帝或者老爷。记忆中,父亲经常在冬日里,组织乡民们利用农闲的夜晚,学唱排练节目。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在红红的炭火旁边,大家其乐无穷呀。父亲悉心地教着,教唱腔,教身法,教小姐怎样走路,老爷怎样出台。我就常跟在他们身后翘起兰花指,扭着小屁股,学小姐走路……
父亲,您还常摸摸您的工具,暗暗发呆吗?父亲凭一手纯熟的木匠活远近闻名,被称为大师傅。可是,十几年过去了,父亲再也无法高高举起那斧头。曾经的铮亮也锈迹斑斑。朋友们常惦记着。他们见了父亲就说:“大师傅,我家什么什么还是您做的呢,真牢固,至今也不落伍,现在还在用,舍不得丢。”父亲就高兴地点点头,满脸欣喜。
父亲应该属于绝对聪明的人。由于我的爷爷去世早(父亲才几个月爷爷就撒手人寰),留下奶奶还有我的婆婆。父亲上了几年学,在十二岁就被好心的邻居收尾学徒,才学了四个月木匠,就自己揽活干……我自叹不及父亲三分之一的智慧呀。
今晚,满脑都是父亲的笑脸。我曾爬上父亲肩头,嬉戏玩耍:“哇,我好高呀,我摸着天了。”谁知,我却滑到地上,把父亲吓得半死。我曾爬上高高的晒架楼,伸手摘枣树枝头诱人的果实,却翻到地面,摔得不省人事,父亲连夜赶回家……
父亲温暖的大手喜欢拉着我的小手,看我趔趄前行,父亲……
父亲三十岁才养我,我也是家里的独苗一棵,可以想见,父亲对我的爱,父亲说他从没打过我一巴掌,也舍不得骂一句。但它严厉的目光威严的脸就让我望而生畏。父亲说,我犯错时,他只用瞪着我,我就低下头……
想起这些,我的心中漾满幸福,也忽然想流泪了。
如今,父亲老了,已到古稀之年。看其他康健者,仍然可以“健步如飞”,可以四处游玩,我就恨我,是不争气的我,让父亲晚年还要为我们操劳,落下病根呀。
说不尽呀,写不完,今晚,我的思念满上心之堤坝。我只想说,父亲,我想做您的拐,我要牵着您,牵着您的手,我们到村口漫步,漫步天涯……
2010 12 2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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