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石村是一个萧条凄凉的村子,屋子古老,皆为黄泥砖垒筑。村左是毛草和荆棘横生的土丘,土丘上荒坟累累,村中的死人都埋葬在那里;村正前头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不远处,一条火车轨道蜿蜿蜒蜒,截断草原没入天际。村中有生产能力的村民大多外出谋生去了,留下的都是些孩童和老人,因此村中衰败清冷,除了火车的隆隆声和夜间土丘上野猫野狗等的吠叫之外,徙留寂寞。
李军是这村子的青年,全家都出去了;他在离村子不太远的小镇的一个小公司里工作。现在是清明节,或多或少也有一在外谋生的村民回来扫墓。李军的父母们都没回家,只有李军就近,而且公司统一给职工放了四天假,所以回来扫墓。
傍晚,李军坐在门前石阶上,无聊的遥看着草原。夜幕来临,四周静悄悄黑洞洞的,清风乌乌,偶尔传来狸猫”喵喵“的叫声,随着风一起飘向远方。黑咕隆咚的草原上,那条羊肠的铁轨幽幽地僵躺着。就在铁轨与土丘之间,有一棵老树,枝叶多,蓊蓊郁郁,散得很开。树身和稍有点白的天空相互掩映,借此还能看得清树的轮廓。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外头,寂寞地消磨时间。突然,他全身抖动了一下。在那棵铁轨与土丘之间的老树下,他看见一个白影在摇摇晃晃。如今四下一片膝黑,却能清清楚楚看见一个白影!李军全身一擅,紧缩瞳孔,定睛凝视那个白影。
“啊,那是个人,是个女人!”
李军心中惊了一下。只见那白衣女人头发蓬松,又浓又密,把脸部完全遮住了。她穿着连衣裙,垂下脸面,双手僵直;正一左一右,踉跄不定的往前移步。步子很慢,显得很是吃力。这时,夜更深,风愈凉了。四周死一般地静,仍是几只狸猫偶或吠叫几声。
李军敛气屏息,死死地揪住那白衣女人。
时间犹如鬼魅,在你不知不觉的刹那,就消逝了。灯火接二连三熄灭,村里的人早已经熟睡。李军怵惕的盯了几个小时,那白衣女人只是在铁轨和老树间缓慢徘徊,一直如此。李军异常好奇,连手电筒也没拿,就潜入了黑暗中,悄悄地接近那棵老树。
清明时候的月光非常细微。幽风习习,野畜的吠叫更加猖狂了,它们似乎在迎接午夜的观临。
李军走近土丘,探头张望那女人。这白衣女人刚刚从树下走向铁轨,李军只能望住她的背影。白衣女人跌跌晃晃、摇摇摆摆的;一阵风吹来,她的头发和衣服本应该被风吹起来的,然而她却像个幽影,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白衣女人终于走到了铁轨边,停住脚步,侧起身子。她的脸和眼睛完全被头发遮住了,只能看到鼻尖和红中透着苍白的嘴唇。
细微的月光滴打在她的身上,暗黄的有些诡异。
女人只驻立了一会儿,然后跨入铁轨中,机械般的躺下身体,整个身体恰好嵌入其中,随后就没了动静,像是睡着了。不过一段时间后,白衣女人又机械般立起上半截躯体,然后僵硬地站起来,再次艰难地走回这棵老树下。
李军本应该可以看到她的脸,可不知为什么一股巨大的恐怖猛然袭向心头,只是觉得背脊骨发麻,全身凉透了。李军心下莫名害怕,竟然不敢对视她的眼睛,这股恐惧迫使他悄悄转身离开……
这一夜,李军辗转反侧,魂不守舍,觉得此事怪异极了。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犹其是听别人说有脏东西害人等诸类事,他觉得好笑,认为天方夜谭。不过今晚这种遭遇让他特别心悸,百思不得其解。“也许那是个无家可归的疯子!” 李军这样想到。
二
第二天,李军醒得很早。或者说他昨晚并没有睡踏实,只觉得朦朦胧胧,糊里糊涂地就过了。
他感觉头有点疼,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怪事。于是马上爬起床来直接奔到外头去看那女人。然而那老树和铁轨边,已经空无一人。 李军又走过去看个究竟。老树下散着几团深红的东西,像是某种已凝固、干枯了的液体。李军用手沾了点红渍溴了溴。“是血!” 难道那女人昨晚卧轨自尽了?那尸体呢?而且昨晚并没有听到火车经过的声音啊!李军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冰凉。
上午,李军买好烧香、冥钱、花圈等去扫墓。
土丘里荒草生猛,荆棘蓬勃。那天下着小雨,起着白雾。土丘深处仍然爆竹炸响,热闹非凡。李军理着荒草满地的小径走着。
走到深处,倏然,李军闻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一看前方围者如堵,许多人正唧唧咂咂议论纷纷。李军甚奇,不由挤进去看个由来。
众人围着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裹在草丛里:头发蓬松,身穿白色连衣裙,白裙上殷红片片,血污团团,破烂不堪,已经称得上是红衣裙了。尸体几乎是许多的碎肉组合成的,脑子变得干瘪,早已不能分清七孔。整个尸体就像砧板上切过的猪肉,如果不是有头发、手掌、衣物等,根本辩认不出这是一具人的尸体。
李军显然被这碎肉和恶臭骇住了,赶紧捂住鼻子,显出痛苦的样子。李军不经意瞥过那几绺毛发,突然,发现毛发下两个类似眼框的孔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幽幽地盯住自己;仿佛一双死于非命的女人的眼睛,睽睽地钉住凶手。刹时间一股冰凉的杀意从双孔阴暗处冒出。李军毛骨耸然,浑身不自在。蓦地里想起了昨晚那卧轨的女人。她不也是毛发蓬松,身穿白色连衣裙吗?难道她是这女人?
这时村里的一位张大妈说,你们还晓不得,这个女人上个星期就死了,是给火车碾死的,就在村头那棵老树下,听说是自杀的。尸体碾得血肉模糊,一直在那里两天,没有一个人来领,后头晓不得是哪个把尸体移到这里来了。李军“嗡”的一声就像被雷击了,只觉得头脑恍惚,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这天晚上,户外月色柔和,空气清明,村里死寂一团,偶尔土丘上几声猫叫徐徐传来,和着间或的幽风一齐走入草原深处。
李军心潮起伏,思绪不宁,脑中总缠绵着昨晚目睹的异事;太离奇了,太蹊跷了!李军快些躺在床上,尽力遏制自己不要在想这件事。可不知为什么,“在月光下,一个白衣女人在老树和铁轨之间频频来回,且步伐艰难,一路摇摇晃晃。” 这个柔和而诡异的镜头竟然像个复仇的阴魂一般紧紧地跟随着他,挥之不去,无法摆脱。
就在他难以入睡之际,月亮已经升至中空。窗户上,汩汩月光透过玻璃流泄到屋子里,一切都很清晰、静谧。李军忽地闪现出这样一个想法:现在那里会怎么样呢?
李军准备出去看看,可是从来不相信世间有鬼的他竟然也害怕了。他需要一个手电筒,但匆匆从公司回家,并没有带手电筒,他从家里翻出了一个手电筒,是老式的,上电池。李军打开开关,没有亮,原来由于太久没用,电池早坏了。李军犹豫不决,经过再三决定,他终于走出了房子。
月光始终很浓,狸畜也叫得很起。
李军一路鬼鬼崇崇的。才几步路子,赫然瞧见老树下,一个头发蓬松,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艰难地向一处铁轨移步而去。虽然是深夜,老树只能瞧得清轮廓,那白衣女人的身影却能见得一清二楚。“还跟昨晚的情景一模一样。” 李军惊得不知所措。为了弄明白这事,一股抑制不住的好奇战胜了他的理智和恐惧;他下定决心,忐忑不安的一步一步捱近土丘一处有些隐蔽的草丛。终于,他蹲在草丛旁,徐徐向神密女人探出颅……
还是昨晚的一幕:白衣女人艰难的移到铁轨上,在机械般地躺下;一段时间后,再笔直地立起上半截躯体,最后僵硬地站起。她垂着没有生气的头颅,再次摇回来。李军心惊肉跳地用目光搜索女人的脸,女人一步步,终于移到了老树下。
李军看清楚了,“讶” 地张大嘴巴,瞳孔睁得巨若铜铃,满脸不可置信而又惊恐的神色。她看到的那张脸异常霜白:没有眼睛,鼻子是不规则的; 嘴巴很小,两唇很细,但非常鲜艳,夹着苍白。忽然间,那女人驻住了脚步,好像发现了有人在窥探自已。她渐渐抬起头用那张极度扭曲的脸往李军这里看来。李军知道了那张脸没有眼睛,已经心情不可名状了;他还发现那女人正用那张脸望向自己,不禁抖了一个寒战,吓得七魄皆失;拔起双腿,调转身子火速奔去。
李军冲进房间,用千钧一发的力量“砰“地一声栓好门,锁紧窗子,连灯也没开,一股屁坐在床上,气踹吁吁。
三
一段时间过了,李军兀自惊魂末定,抚胸舒气。屋内户外依旧平静,狸猫也止住了啼叫。月色异常柔和,四下清凉。李军抖掉鞋子,连衣物也没脱,裹紧棉被瑟瑟发抖;心中七上八下,通身战栗,无论如何也不能睡着。
这时,吹起了阵阵幽风,时时擦磨窗子,乌乌生音,犹如地下冥府冷冷传来的冤魂的衰呜。李军每听到一声,似乎阴魂就向自己靠近了一步。不一会儿,又寂寞了,一切归于平静。
李军将半截身子靠在墙上。窗子没有窗帘,月光透窗投入,滴打在他的脸额上,使他看起来苍白无力。李军此时心情阴阳不定,他用余光偷偷地撇了一眼窗外,准备摁开灯光。
就在这时,窗外一张头发蓬松的脸快如鬼魅,突击而出:这张脸白如冬霜,冷若寒冰;没有眼睛,鼻子竟然是畸形的;嘴巴尖细,两唇鲜红而又苍白——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流浪落魄的日本女人的。
“嗡”地一声,李军就像被惊雷打住的小兔子,整颗心都抽了起来,神经发毛,两只眼睛饱含震惊的神色,情不自禁地死死钉住她,半分不敢动弹。他难以置信,这个辩不清是鬼是人的诡异东西竟然盯上了他。
就在李军乱如麻团,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女人拉起了胳膊,试图爬上去。她露出两只手:手背死白异常,十指僵冷,歪歪曲曲;指甲也血红欲滴。轻轻地,她打着哆嗦,把十指使力扣住窗台,努力的把上半截躺躯体撑起,再微弯躯体,把一只脚跨上窗台,然后尽量将身子往里头延伸。
“啊,她居然穿进了玻璃!”整个情形就像日本的电影《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从电电视里爬出来一样,让人不可理喻,惊魂措乱!
白衣女人经过一翻努力,终于透过了玻璃,随后将两只手一放,整个上半身“扑通”一声跌落在地板上,她再向前挪动一下,全身都跌了下来,就像冬瓜碰在地板上。她好像跌疼了。顿了顿,再将十指紧紧扣住地板,难艰支起头来用没有眼睛的脸望住李军,吃力地爬了起来。
女人十指拖起全身,左歪右斜,其蠕蠕然,扭曲而来,情状之离奇怪异,不可言传。
李军此刻沁出冷汗,在灵魂深处,仿佛冥冥中一股死亡的凉意笼罩而来,全身早已凉冰了。在这火烧眉毛,万分危急之时,李军猛然想到鬼是怕光的,电影里的鬼魂都这样。尽管平时李军认为这一直是荒诞可笑的,但现在这种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相信都不行了。
李军早已摁在开关上的手指一用力,灯开了!四十瓦的乌丝灯泡犹如从天上搬来的月亮,黄华四溢,把整个房间渲染的堪比炉膛里的火焰。
女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灯光,似乎受到了影响,静止住了。李军望着这鬼东西不在前进了,稍稍放心地舒歇了一口气。不过在他还没吐完那口气的时候,女人一如既往,突然又爬动了起来。李军“啊”的一声,惊恐到了极度。恨恨的骂到,“他妈的,电影里不是说鬼是见不得光的。”然而事实不如他所意,而恰然相反;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瘫软作一团。
就在女人爬到他床前,将手伸向床上时,突然响起了一阵粗野的敲门声。随后窗外现出一个头来:脸成国字,浓眉大眼。
“哈哈,你小子又嫖女人,被我逮住了吧!”之后又是一阵敲门声。
李军见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喊到,“老陈快救我!”
这时,那个女人就如刚滴入水中的一滴墨水,隐隐约约,竟然渐渐消散了。
李军大喜过望,如灾后重生;赶忙掀被起床,把门打开。激动道,“多亏了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敲门,我早给害死了。”陈虎笑道,“你在嫖*还是嫖鬼,你看你那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难看得要命——让我看下那个妞怎么样!”陈虎推开李军,快些进去看了看。屋里空空如也,除了李军哪有他人。陈虎道:“怪了,我刚才不是明明白白看见有个女人躺在地上的,而且身材还不错,怎么没得了,真是活见鬼了!”又道:“你把那妞藏哪去了?”
李军几乎虚脱了,一屁股坐在床上,把刚才以及这两天的遭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陈虎。听得陈虎惊心动魄,像是在听故事。
陈虎道 ,“看不出你居然讲故事这么利害,不如写个鬼故事,肯定吓得我尿裤子,哈哈。” 不管李军如何说,陈虎只当他今天中了邪,有点神志不清。
陈虎也是这村的,是李军的好兄弟。今天上午刚从外地座火车回来,准备和家里人一起去扫墓,刚刚才到村,这么夜深本想回去了,见李军的房子里亮着灯,晓得是李军也回来了,所以来和李军打个招乎。
李军害怕极了,硬拉着陈虎,死缠烂打,要今晚非跟他一起睡不可。陈虎无奈,也打算和他斜斜旧,便留下了。
四
第二天,两人都醒得蛮早,陈虎急于回家,匆匆忙忙捻包就回去了。李军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兀自心惊肉跳,真个生死一线的危急。他又想起了张大妈说的那翻话,还有土丘上那堆令人作呕的尸肉,不由脸色铁青,连早饭也没吃,收拾好东西骑摩托车往公司里奔去。
这天刚好是假期的第三天,公司没有上班。下午,李军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的女朋友,约她吃中午饭。在饭店,李军的女朋友周菁见他面如死灰,无精打采,就问何事。
李军有些为难。甚至想到如果将这种荒谭但又真实的遭遇说出来,周菁不把我当个癫子才怪。不过还是闪烁其词地将此事说了一遍。没想到出乎意料,小菁惊了一跳。她道,“难怪,我见你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劲!你忘了,我不是告诉你,我爷爷曾经是被鬼害死的,你还笑我。我识得一位楚大师,他曾是我爷爷的朋友,也许他能知道些东西。我常跟他交往的,看你这样子,保不定真见鬼了。”
两人毫不疑迟,赶紧吃了饭找楚大师去。他们坐车来到一个有些偏僻的小镇,拐进一个胡同,左弯右转,到了深处。那时已经黄昏了,太阳下山,到处一片阴暗;胡同小道上空无一人,非常寂寞。没花多少工夫,两人来到达了目的地。楚大师是一位老头,有六十多了,经常穿着中山装,说话嘻嘻哈哈,像个大小孩,很是活泼。两人立于门口,投下长长的斜影。
周菁和楚大师随意的扯蛋了几句,很快切入正题。当问及李军时,他一口气把这几天所遇之事无一遗漏地说了出来。
楚大师本名楚机玉,本是以捉鬼为生的,由于如今科学越来越发达,民众几乎都不相信这世间有鬼了;有几次楚机玉捉鬼,还被人笑成是神经。为了生存,他只得转业。
其实在李军两人刚踏进门来时,楚机玉就知道这个青年必定撞邪了。
楚机玉听完之后,便没有什么受惊之处,一脸平静。他道,“无防,今晚你们在我这里过一夜,明天我和你们去看看。”李军见他笑容微微,一副精通于事、无以为然的样了,心中着实踏实了不少。
第二天很早楚机玉就随他们去了。他仍旧穿着那套中山装,但是挎了一个深古木箱。
三人不消半日,就到了黄石村。楚机玉在那颗李军指定的老树下看了看,便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叫李军带他去土丘里那堆尸骨处。李军惕怵不安,要不是因为事关自已的生命安全,打死也不会去。不过周菁倒是没有害怕,有说有笑的。 三人很快进入土丘,摸着满地荒草徐徐前进。当时那里的村民差不多都扫完了墓,整座小山非常安静。
不一会儿,就快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直扑面而来。周菁最是敏感,使劲捂住自己的鼻子。三人来到了尸体旁。尸体上这时滋生出许多的蛐虫,一根一根的,正在已经腐烂的有些於黑的碎肉上蠕动。周菁那里见过这场面,忍不住“哇”的吐了一地。李军这时望着这尸体,依旧森森然吓人。楚机玉看了看,微皱眉头,道,“她是被火车碾死的?不对,我看她是被害死的,有人谋杀她。”
“谋杀!”李军和周菁都满脸震惊。
楚机玉道,“这里我就不多说了,还是快点走,我有事要你们做。”
几人走到李军家里已经是黄昏了。
楚机玉把古木箱子打开,给了几张黄色的符纸给李军,然后在地房间地板上倒了一大圈的朱砂,在朱砂圈里面浇上撤一些不知含有什么成分的水。对李军说:
“今晚这个女鬼一定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你只要按我的要求去做便了。”
李军想起了前晚的那一幕,清晰如在眼前,心中直砰砰跳的慌。说:“那她不会害我啊!”
楚机玉道:“你放心,只要她走入这房里,到时自然有办法。我们就在堂屋里。”
时间滴滴嗒嗒。很快,月亮出现在空旷的天空上,沉重的死静拉开了夜幕。黑夜来了,整个黄石村竟然如落潮的大海里,气氛清冷的令人窒息。大概是因为火车碾死了人的原故,村里每个人都早睡了。才晚上九点多钟,早已听得狸猫延绵不绝的叫声。
李军独自一个人假装在屋里睡着。他听楚机玉的分附并没有开灯。窗外依旧明朗,幽幽的月亮悄悄地透窗而入,把屋子点缀的如白昼一般。
李军的双眼眯缝着往窗子鬼看。这时,猛地里窗外突击而出一张头发蓬松的脸。那脸仍旧如昨:白如冬霜,冷若寒冰;没有眼睛,鼻子稍微变形,嘴唇细而鲜红。
由于自然反应,李军一颤,差点没滚下床来。他忐忑不安,几欲翻身逃跑,但想倒了楚大师,才稍微稳定下来。李军这时全身如火烧一样极度升温,灼不可耐;但两眼如锥,紧紧地盯住那女人的一举一动。
女人爬过了窗台,跌在地上,扭扭折折地蠕了过来。李军心想,完了,完了,今天非葬命于此不可。就在女人爬至床前正要伸手到床上时,那圈朱砂倏地闪闪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接着朱圈里就像浇了满地汽油腾腾烧起了火焰。李军骇了一跳:他看到女鬼身陷火海,正剧烈的挣扎;她双爪扣住头,猛烈的晃动,使出一副被烧得巨疼的模样。
李军蓦地想起楚大师说过,当女鬼身焰火海时,马上用符纸贴住女鬼,这冥火虽然利害,但对人起不了伤害。 李军看到女鬼已经如此,顿时勇气倍增,立即跳下床来,拿出黄色符纸,抢入圈内,贴住了女鬼的背上。女鬼反转头来,头发几乎烧成一团,脸上蛐肉横生,尽是淋漓鲜血。见她眦牙裂眼,凶毒的盯住李军。李军吓得苍无人色,赶忙逃了出来。
楚机玉和周菁早已在外面站定。楚机玉端然的步入其中,随后屋子内几声惨叫,居然没有了动静。一段时间后,楚机玉出来了。李军急忙问事如何。他略有所思,然后道:
“她已被我收服,但还有事做。”
五
已是午夜时分。
楚机玉叫李军拿好铁锄,来到了那棵女鬼频频徘徊的老树下。
“就在这儿,把它挖开。”李军疑惑,但依旧照做了。很快,这里便挖开了一个不小的坑。只见坑里赫然有一只木匣子。匣子里放着一块东西,类似晒干了的木头疙瘩,通体黝黑。楚机玉道,“这叫作‘乾坤锁’,道士经常用来圈锁鬼魂的。”
此时,户外柔和,非常安静。三人回到了李军家中。
楚机玉道“这个女鬼生前为人所害,怨气非常强大,因此很快聚成了怨灵。她于你并无恶意,只是被这‘乾坤锁’锁住,无法脱身,因而找你寻求帮助。”李军本想再问,楚机玉打断说,“你必须再见她一面,帮她了却心愿,方能渡过危急。”
“如何见?”李军忙问。
楚机玉道,“你到那女鬼经常卧的那处铁轨就能见到了,不过你得一个人去。”
李军自然去了。月光依旧如此,只不过更加的晕亮。
野外,李军赫然瞧见在那棵老树和铁轨之间,一个女人不住徘徊。李军又惊了一跳,警惕起来。但还是悄悄地走近了。他捱近一处草丛,探头窥去。还是一样,那女人刚刚从铁轨上起来,往老树下走去。只见那女人好像发现了有人窥视她,往李军那看来。李军嗓子眼快蹦出来了,全身毛发倒竖:那张脸没眼,鼻子畸形,嘴唇细小。女人本想往这边走来,不知李军哪来了胆子,突然一站,大胆走了过去。女鬼形皮微微变动,似乎在微笑。
她道:“真谢谢你。”声音悠远而稍沉,仿如这不是人间才有的,而是来自地狱。李军听了声音,又见她似乎有友好之意,胆大了起来,竟不在再害怕。说:“听楚大师说,你是被人谋害的,我能帮助你吗?”女鬼走到铁轨边,背着李军竟然坐下了。
她凄然道:“我先将个故事给你听。”怨灵此时满脸黯然,有些悲怆。似乎回忆起什
么沧桑的往事。 她接着道 :
“有一个女孩,是个孤儿。她家里非常的穷,仅有一个奶奶和她共同患难。可不知为什么,村里的人都非常的怨恨她们,不仅没有在她们饿肚子的时候帮助他们,而且还经常跑到她们家里去砸东西,说些恶毒的话欺负她们。她们忍受着辱骂,挨打的生活;因为家徒四壁,没有饭吃的时候就去野地里挖草根吃,村里的人太恶毒了,不救济就算了,可是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止她们去找野菜。有一次,她们实在饿的不行了,在半夜悄悄的潜出去找东西吃。当然,为了那个小女孩免受被发现而遭毒打的危险,她的奶奶一个人了出去了。可是小女孩一直等到太阳出山的时候,她的奶奶也没有回来。
小女孩怀着焦急,饥饿,望眼欲穿的继续等待着。她时时倚门遥望,可是外头一片空白。终于,她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向这里走来。当她正要露出笑脸的时候,她发现,那不是她的奶奶,而是村里的牛老汉。牛老汉一直是个很憨的人,别人常拿他取笑,也时时欺负他。他也是唯一一个让小女孩和她奶奶可依靠的人。平时只有他来悄悄拿些粗米来给她们吃。当然,这种所谓“正义”的事,被 发现也是要挨痛打的。
那时牛老汉匆匆赶来,脸色苍黄;一来到这个小女孩家里,马上说,妹子,快走,不得了了,你奶奶昨晚偷东西吃被打死了。妹了听了,当场哭了起来。然而倒霉的还在后头,一群人来了,把妹子围住,企图脱走,牛老汉阻挠,竟被当场打死。这群人在她家里胡乱翻弄, 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一阵子搜索,但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将小女孩拖走了,关在一所黑屋子里,天天痛打。他们想逼她说出一张图纸的下落。妹子受尽了屈辱,折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叫钱有的好心人出现了。他出大量的钱将小女孩领了出来,并且安葬了她的奶奶。那个好心人将妹子带到了一座小镇上,那时妹已经有十五了。钱有送她去读书,并且关心爱护她。直到那时,妹子才得到别人的关心,才觉得世间如此的美好。三年过去了,钱有对她的爱有增无减,妹子也愈来愈依赖他。钱有的家也不是很富裕,但也算小康;他经营着一个店,没有结婚。两人相处的非常好。不久,他们便结了婚。
结婚后一年,也就是一年前,妹子说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她说她家里埋着一笔宝藏。钱有不以为意,并不相信,也不感兴趣。后来,妹子几次三翻地说,钱有才答应去找那笔宝藏。小女孩在老家的一个山坡上挖出一张图纸,两人依着图纸所画所写,力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笔财富。妹子说,我的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都是因这笔财富,才被害死的。
在有了财宝之后,他们一夜间成了富翁。
一天晚上,钱有突然夺门而入,神色慌张,说要带着妹子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于是他们就来到了这座小镇。在这里,两人又开始了幸福的生活。然而,才不到两个月,钱有突然心事忡忡的,经常无缘无故的感到害怕。他又说要走了,走得越远越好。妹子有几次看他心力憔悴,失魂落魂的样子,忍不住哭了几回。然而问他任何事,他都不说,看起来神神密密的。终于有一天,他喝得酩酊大醉;突然直说,哼,不能,一定不能……
有一天晚上,下着瓢泼大雨,起着大风,天空时常闪电霹雳,而钱有不在家,妹子吓得连觉也不敢睡。终于,外面响起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妹了得知是钱有,开了门,钱有进入门时,全身淋透了;妹子显然是被这雨夜吓住了,抱住钱有大哭。钱有亦不知道为什么也大哭起来。一阵之后,钱有的手机猛地里响了起来。钱有犹如电击,立马严肃起来;他只说了一句话,“请原谅我。”然后推开她夺门走了。
他走后的那个晚上,一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房内开着灯,妹子躲在背子里哭;突然房门锁“喀哒”地响,一个带着鬼头面具的人潜入了房内。他手中拿着一把寒光闪烁的斧头。妹子迭连大叫,然而外面大雨哗啦啦响,早已将此声泯灭。鬼谱人走近妹子,缓慢地举起斧头,准备砍下去。妹子吓呆了,竟然下能动弹。随着一声雷响,斧头砍在妹子的脖子上,顿时一大股鲜血在鬼谱人的脸上。妹子就这样被砍死了,她的脖子被斧头镶入一半。她死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两眼巨若铜铃,直睁睁的盯住鬼谱人。
鬼谱人害怕那双骇人的眼睛,就将妹子的两只眼睛挖了出来,用斧头蹬成了粉胬。 鬼谱人快速将妹子的尸体连夜搬到了走了。
“ 你知道他把尸体搬在哪里吗?”怨灵突然问道。
李军听了这个故事,心中已经明白了九分,说:“他把尸体搬到了火车轨上,然后被火车碎尸万段。”
“没错!”怨灵充满愤怒道。李军这时由刚才的恐惧化成了同情;他看着那个怨灵,心中有些凄苦。“那你就是妹子。”李军说。
怨灵承认了。
“想不到钱有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 居然用斧头害你。”
“不,不是钱有砍我的。”怨灵道。
“不是他?”李军满脸疑惑地看着怨灵。
此时怨灵渐渐地站了起来,有千万种情感在她的脸上变化,夹着痛惜,爱情,仇恨……
她的声音悲怆而毒怨,似乎带她穿越了时空,再次回到了那充满爱与恨的以前。
六
她道:“当时,我们村里的人在打死我的奶奶以后,把我关进黑屋子里,天天对我毒打,但我坚绝不提宝藏之事,于是他们无计可施。”这时,村里的一个神密人出现了,他说有办法得到那笔宝藏。后来我才发现那个神密人为了宝藏害死了我的父母。而他——就是钱有。在他们经过密谋后,设计出一场戏,就有了后面的一幕。
我嫁给钱有之后,如他所料的一般,说出了宝藏的下落,并且得到了它。或许我身世的可怜感动了他,或许我的漂亮,或许我对他的信懒;这意外地让他不可自拨的爱上了我。他想继续跟我生活。然而他的罪恶太多了,而这些都只能成为一个惊天秘密。他必须要想尽办法隐藏这一切。他爱我,然而还爱着那能使他做任何事的财宝,于是带着我和财宝一起逃脱了。而村里人怎肯摆休,开始不停的追逐我们。他们就像阴魂,钱有无论如何也不能甩掉。没办法,他们协商了。”
“也就是说钱有怕你揭穿你们村里人为了宝藏而杀人的恶行,而使他的罪恶也被暴露出来,就请人用斧头把你杀了。”
“没错。” 怨灵恨道,“更可恨的是他请道士用乾坤锁将我锁住,使我不能复仇,不能超生,让我一万劫都倍受痛苦。被困之后,我只能在这不远处游走,但我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能有长着阴眼的人看见我,然后寻求帮助。”
“那你为什么会爬…”
怨灵似乎明白,打断了李军的话说:“我发现你时,知道机会终于来了。当我到你家的时候,已经出了乾坤锁的范围,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那时我爬进你家,魂魄已经相当脆弱了,所以不得已如此。”
“原来这样,她不害我的!” 李军更舒了一口气。“你怎么晓得钱有的所作作为呢?”
怨灵哼了一声:“那个用乾坤锁封住我的道士说的!他用了一个禁术证明,我不得不信。”
“那个狗屁道士居然如此狠毒,知道原委还这么做,狼心狗肺,总有一天会遭天谴的。”李军忿忿地说。
已近拂晓了,只见东方有些暗红,天空变得蒙蒙亮。
怨灵道:“好心人,我的事楚大师已经都知道了, 希望你能听他的分附助我一臂之力。天已指晓,我该退了。”
李军经过了一个整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楚机玉早睡了,只有周菁干等着;眼见李军回来,自然欣喜万分,一颗心也放下来了。李军心情有些不错,但太疲惫,倒头就睡着了。
睡了一个上午,李军方才精神起来。这天下午楚机玉准备离开了。他说,怨灵的尸体上有一颗黄色小珠,只要你把它拿下来,再用这壶水浇在其上,她的禁术自然解开。还有,得顺便找个地方帮她安葬下来,算是尽一份责任。其余之事,怨灵自有打算。
这一天下来,此事完全办妥了,当然还请了陈虎。不过陈虎依旧不信这种事情,当说及他自己也是阴眼时,李军被陈虎赏了一个暴栗。
怨灵开始了复仇计划。三天后,**报纸上头条新闻报道,**村离奇五人死亡……
怨灵充满杀气,气势汹汹地找到了钱有。不巧的是,钱有刚刚死在医院。她还发现一封摊开的信,是这样写到的:
亲爱的妹子:
真的很对不起,不能和你白头到老,共渡于生了,你怪我吗?那天晚上我突然离开了你,实在是为了你而迫不得已。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事情,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不管你以后能不能看到我的这封信,我都要说下去,希望真相大白,能让凶手绳之法。这样,也许能让我减少一分内疚和罪恶。我死亦能瞑目。
曾经国民时期,你们祖辈都是地主。在土地革命时,因为怕挨批斗,将家中的一部份财宝收藏起来。等到新中国成立,这些财宝都传了下来。为了让你的爷爷说出宝藏的下落,我的父亲钱游和一些村民使用一切手段,但无济于事,最终你的爷爷被害死。接下来你的父母都惨遭毒害。直到我的父亲因为生病,不久于人世,对此事一直惭愧,耿耿于怀,就将此事告诉了我,希望我能做弥补。四年前我匆匆从外省回来,得知你奶奶被打死的消息,非常伤痛。我知道你的情况时,想出了一条计策。接下来所发生的你都知道了。我真的很爱你,想和你远走高飞,给你一生的幸福。可他们追踪不放,我只能将财产的一大半分给了他们。他们贪欲无厌,更怕事败,一直想对你痛下杀手。在那个大雨夜,我夺门而出,企图阻止他们,但失败了。最终,我去警察局举报。我一到警察局,竟然被监押了,原因是有人告我谋杀。 在两天后,我的肚子异常疼痛,是中了剧毒。哼,我知道是他们下的毒手,那时才懂得我被算计了。在临死之时,我写下了这封信。真希望
信中断了,怨灵就这样看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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