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贸学院的林主任很纳闷:新生开学报到就剩半天了,竟然还有个学生没到。
按照惯例,每年新生开学报到时间都是3天,但实际上提前一周就有人开始到了。尤其是他所在的这个系,林主任已经干了十年的系主任,经过不断地引进人才、拓展专业,改进发展,已经成为全院的重点系。每年招收新生4000多人。报到时最热闹的也是他们这个系,其他系往往三天就能结束,他们系不一样,全国各地的都有,提前一周就开始了。真正到原定报到的最后一天,基本就没人了。
可今年奇怪,时间已经是下午4点半,负责接待的李老师给林主任打电话,有个新生未到。林主任一查,这名新生叫王一男,是本省南部山区的,300多公里,半天的车程就到了。
通知书是提前一个月查收的,排除了没收到的可能。
“难道是不来了?”
林主任这样想着,马上就自我否定了。——不可能。他们这所学校虽比不上清华北大等名校,但也是省内最高学府了,一类重点院校。作为学校的重点院系,经贸学院是绝对的热门!每年第一志愿就录取不完。尽管每年近万元的学费着实不菲,可多少人走关系找路子往里进,就图将来能够轻松就业。作为一名山区的孩子能被录取,在当地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可能是车晚点了。这样一想,林主任马上告诉李老师,再等等,估计快了。
下午五点,没到;5点半,仍未到。
按照规定,再过半小时如果还不来的的话,那就视为放弃了。
李老师又给林主任打了电话。林主任奇怪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难道这名新生真是放弃了!不应该呀。。。。。。
林主任坐不住了。
他匆匆来到接待处,上午还热闹非常的接待区已经冷冷清清,其他系的都已经撤了,只留下满地的旧报纸、塑料袋让人联想到刚刚的繁忙。远处,一名年轻的勤杂工,正满头大汗捡起地上的报纸等码放整齐,用绳子扎成厚厚的几捆,然后把塑料袋、果皮等杂物装进随身背着的一个大鱼皮袋里。
经贸系还剩两名接待人员,见了林主任,都齐唰唰的看过来,显然是急着撤了。
“还没有到吗?”
“嗯,肯定是不来了”一个接待人员说。
林主任看看表,5点45分,他犹豫了一下,肯定的说:“再等等,毕竟没到时间吗!”
“他有联系方式吗?有没有联系过?”林主任问,
“查了,有他们学校的。但他家里没有联系上。他所在的中学也不知道他家怎么联系。”
时间一分分过去,校门口进进出出着三三两两的家长和学生。
现在的学生真是条件太好了,城市里来的往往一个新生至少跟两名家长,大都是开车来的。报到这几天,校门口天天被堵,长长的车队沿着马路边排出三、四里去。车牌照上就能看出,黑龙江的、海南的、沿海的、内地的都有,这几年车市火爆,从校门口新生报到就能很轻易地感觉出来。里面不乏价值不菲的高档车,公务车。
——想想也是,现在城市里多是独生子女,一出生就是家庭的“绝对中心”。上了这么一个好的大学,是让人引以为豪的事,所以家长们不亲自送来似乎不足以表达心情呀!
——也有不少的农村学生。这点从他们的行李里就能看出。农村的孩子往往没有崭新的花式各样的旅行包或背包,他们大多(两人)抬着一个鼓得快要胀破的鱼皮袋子或早已变形走样的旅行箱,沉甸甸的,一个人提着极吃力。陪同来的一般是父亲或哥哥,单独一个人的基本没有!
——所以林主任目不转睛的看着走进校门口的人群,他相信那名叫王一男的学生只要走进校门他一定能一眼看出来。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又五分钟过去了,还没有!。。。。。。林主任的眼睛有点酸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漏掉了那名已经进来的新生。
“你们看见有新生进来吗?”他忍不住问那两名和他一起的接待人员。
两人一同摇了摇头。“剩5分钟了,不来了!”一个有点抱怨的说。
林主任不知怎么心中隐隐的有点遗憾,他想这是建校以来最为令人惊讶的一件事,被录取后拒绝报到在这所学校是一个奇迹!——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没有人会放弃这所学校的。
他看看表,已经六点了,可校门口始终未出现新生的身影。他想了想,还是肯定地说,“再等20分钟,20分钟后如果还不来就撤,然后赶快把情况报学校。”
两位年轻人不情愿的点点头。
林主任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干脆也坐了下来。
他实在有点不死心,他不相信竟真的会有这样的事!那就等着吧,相信那个学生——不,是王一男,这会儿他已经清楚地记着了这个名字,一定是什么事耽搁了,也许马上就会出现在校门口的。
又是十分钟马上就要过去,刚刚亮闪闪的太阳也沉浸了下去,只留下一片霞光。晚饭后的新生们带着满脸的兴奋,理直气壮的和家人一起在校门口的超市尽情的采购。
但依然没有王一男的一点迹象!
林主任真的失望了,看来不可能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明天该怎样给学校汇报呢?
他右手掏出一张餐巾纸,擦了下额头。
呆了这么一会,竟然荡了一脸的灰!
他理解的朝两位年轻的同事笑笑,随手把纸一团丢在面前的马路上。
忽然有一个人弯腰捡起了那个纸团。
林主任不好意思了。
他急忙说对不起,我没在意。
“没事,我就是负责这条路的卫生的。”一个怯怯的声音回应道。
林主任这才看到,搭话的是那位刚刚在路那头清理卫生的勤杂工。这时,整条路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唯一剩下的就是林主任所在这片位置还摆有桌子,地上摆满了宣传报纸、废表格之类。
“你们,——怎么还不撤?”那名勤杂工犹豫着问了一句。
“哦,”林主任本不想回答,但想想刚才自己的失态,似乎想补偿什么似的赶紧说:“马上就撤。还有一名新生未到,再等一会儿。”
“一个?”清洁工愣了一下,“是谁呀?哪里的?”
林主任暗怪这年轻人真是话多,便随口应了一句:“啊,是山南的。”
说完便埋下头假装忙碌的样子,他没心思和这名多事的勤杂工唠嗑。
突然他听勤杂工说了一句话,他的心咯噔一下。
“——别等了,他不来了!”
那语气低沉却肯定无疑!
林主任和两名同事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知道?”一名同事不屑的问。
“我是王一男,你们等的就是我。”年轻的勤杂工用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依然用低低的声音说。
林主任惊讶的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勤杂工,“你——?怎么——?”
“我就是王一男!”
勤杂工——不,确切地说是一个略显老成的大男孩淡淡地说,“我半个月前就来了。从我们那儿到这整花了3天。”
“你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报到?”林主任急急地问。
“我。。。。。。”男孩儿嗫喏着,目光移向一旁,“我前天就问了,你们不允许休学!所以我想。。。。。。”
林主任简直要发狂了,他急吼吼的问,“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休学?哪有没报到就休学的?”
男孩有点不知所措了,脸红着不知道怎样回答林主任。
林主任强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让男孩坐到自己旁边,轻声和男孩沟通,逐渐弄明白了男孩的想法。
王一男告诉林主任,他半个月前就从家里骑自行车来了,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到,他是想问问学校能否让他休学。
“为什么要休学?”林主任问。
“我现在没钱交学费。——我想打一年工,挣够学费再来上学。
可是我前天问了,有个老师说现在办不成,必须先报到。报到就要交钱,我没钱!”
王一男说这话时很平淡,丝毫没有显得什么自卑或者难过。
“你家里不管吗?借不来钱?”
“没钱。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上学,也需要钱。我考上这所学校就没告诉父亲,告诉他只会让他为难——我今年19了,不想再让他为难了。
我想既然学校不让休学,那今年就不上了,打一年工,挣点钱。明年再考。来这里半个月,我挣了500多呢,给饭店打工,管吃住的。这几天刚好赶上学校开学,需要勤杂工,我就来了,每天30。。。。。。。”
林主任静静地注视着这个19岁的年轻人。
他面孔黝黑,这使他显得更像个成年人而不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大男孩;他眼睛很亮,尤其是谈到自己的计划和收入时;他的眉毛既密且浓,讲到兴奋时眉毛直直的舒展开来,像是一道笔直的黑线。。。。。。
但大部分时间,他的表情是一种局促不安,隐隐的透出些无奈和失意。偶尔露出点怯意和茫然的神色,让人真切的感到他还只是一名年轻的学生。。。。。。
告别王一男时,天已经黑了。林主任请王一男去校餐厅吃的晚饭。
他告诉王一男,明天就要上学,他会帮他想办法。
他还想告诉王一男,人,有时候应该学会寻求帮助,学会寻求帮助其实也是一种生存的能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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