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娜刚处理好手里的事，想伸一下懒腰，秘书王小姐推门进来：“罗总，清洁工罗老工作表现不错，每天一早起来就把卫生区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的试用期早过了，原先700元工资现在是否给他加到一千元？”

“这事我还真忘了哩，老同志工作就是叫人放心，行，你报财务部去。”罗总说。

王秘书刚走几步又折回来说：“罗老要请几天假，说是回去扫墓，后勤周部长不在，这事我作不了主，还得向你说。”

“他要请几天？”

“一个星期。”

“挂清明也不要请这长的假。”罗总有点不悦。　

“他说他还要去一趟江西，给母亲和妻子扫墓。”　秘书说。

“他是江西人？他不是湖南人吗？我怎么听他说话像湖南口音？”罗总对这个不太熟悉的清洁工听说他要回江西扫墓便带着关心的口气问。秘书知道罗总是江西人，于是她把对这位清洁工有所了解一些情况告诉罗总：“这位罗老命很苦，和前妻离了，后来又娶了一老婆，想不到后娶的老婆又在前年病故，据说一个儿子长到十多岁又在大河里溺水而亡，现孤身一人，无家可归怪可怜。”罗总听到这个清洁工的不幸遭遇，心里顿时产生了几分同情和怜悯，也勾起了她对自已苦难童年的回忆，她示意要她出去顺便把门带好，心想静一会儿，可她怎么也静不下来，童年的往事就像电影镜头一样，　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

“妈妈我在河边折了一朵红花给你，蛮好看的。　”小罗娜把一朵不知名的鲜红的花，　放在母亲的床头。

病重的母亲躺在床上艰难地扭过头望着非常懂事还只有五岁的女儿担忧地说：“我的乖女儿，　那河边千万不要去，很危险知道吗？”

“知道了，妈，　我就守在你身边。　”

“去给妈倒点水，　热水瓶里的水很烫，要小心啊！”

“　妈，　我不记得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会注意的。”小罗娜打记事起就开始帮母亲做事，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

小罗娜吃力地把热水瓶提起，　侧着把水倒进杯子，然后把热水瓶放正，　盖好盖子，　小心翼翼地端到母亲面前。　又把桌子上的药放在母亲手里，母亲把药往口里一放，　一只右手接过女儿端过来的杯子，　喝了几口水，药才到肚子里，这才能舒服一上午。　小罗娜每天这样重复地照着病重的母亲，　做饭洗衣全是小罗娜。　这在常人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有一次小罗娜炒菜，　因为人矮她搬一个凳子站脚，　站到一边去了，　凳子不平衡一翻，人从凳子摔下来，　头碰在灶台的砖头上，鲜血直流，　母亲吓得从病床上滚下来，一直爬到女儿身边，　把女儿的伤口包扎好，　止了血。　母亲还是控不住自已，　抱着女儿伤心地大哭起来，　小罗娜也抱着妈妈哭着说：“我要爸爸，　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

妈妈告诉她；“你爸爸死了，　真的早就死了。”

小罗娜说：“不，人家说爸爸不要我们了，　是和一个女人跑了，　妈，难道我不是爸爸的女儿吗？”

“以后不准你再提爸了，　再提你爸，妈就不要你了，　妈也活不下去了，　我的好女儿，　你是妈身上的肉。　妈舍不得你呀。”母亲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小罗娜非常懂事地对妈说：“妈，我今后不提爸了。”

罗娜口袋里手机响了，　把她从儿时的回忆里唤了回来，　电话是丈夫打过来的：“罗娜这次清明节我不能回来，　组织上又安排了一项重大案子的侦察任务，　你带芳芳去扫一下母亲的墓，好吗？”

“你安心做你的事吧。”罗娜揩了揩眼睛里溢出的泪珠。

罗娜每年清明节都要为母亲扫墓，　而且都是丈夫陪她去的，丈夫从小没父母，　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清明节这一天一早她带着女儿芳芳开着小车直奔老家，一百多公里路很快就到了。

这是一条山区小河，　小河边有几栋破烂的房子，早已没人住，原先这里居住的人们都搬到了新农村，　所以这里显得特别寂静，　河边上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放养着好几条水牛，水牛正在悠闲地啃着地上青青的小草，罗娜看着水牛她又想起父亲那朦胧的样子，那时她实在太小了，她只依稀地记得父亲牵着一条水牛往田里赶的情景，那时父亲是勤劳的，可后来不知为什么，父亲老是往一个女人家跑，后来父母就经常吵闹，罗娜再也记不起那是哪个晚上，父亲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后来母亲为此事一病不起！

罗娜牵着女儿芳芳走到自己和母亲曾住过的眼前这栋破房子边，　眼泪又溢了出来，　女儿抓住妈妈的手说：“妈妈你小时候和外婆是住在这儿吗？”

“是的，那时侯妈妈和你现在一样大。”母女俩一起进了破房，看看房间里的床还是放在那个位置上，灶台上更是布满了灰尘，她仿佛又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正在痛苦地*吟着，她的心忽然又痛了起来，她突然叫道：“妈妈，我带女儿芳芳回来看你了，你看到了我们吗？”

站在一边的芳芳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妈妈说：“妈妈，你在和谁说话呵？”

“女儿对不起，妈妈真的太想你外婆了，不禁说了出来。”罗娜向女儿解释道。

两人来到屋外，野外满眼是春色。

“妈，你小时候这里一定很好玩，　有蜻蜓蝴蝶，还有漂亮的花。”芳芳厌烦了城里生活，　突然来到山区有一种新鲜感，　芳芳哪里知道妈妈此时的心情，　罗娜此时又在想着苦难的母亲，要是老人家现在还活着那该多好呵！她不想把童年的苦难过早地告诉女儿。所以她不愿在女儿面前流露出自已的伤感，她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这时一个放牛的老头看清了罗娜，走了过来，罗娜也看清了他，原来是火根叔，他是好人那，罗娜小时侯家里，他没少帮忙，罗娜的母亲长年躺在病床上，连蔬菜都是乡亲们这个给一点那个给一点，给的最多的算是火根叔，因为他就是罗娜家的邻居。

“火叔叔，我回来了，你的身体还好吗？”罗娜迎了上去。

“好好，你是刚到的吧？”

“是的，芳芳，快叫爷爷。”罗娜把女儿推到了火根叔面前。

芳芳向前甜甜地叫道：“火爷爷好！”火根叔抱起甜甜在她脸上亲了几下，又对着罗娜说：“你还记得吗？你母亲病在床上的时侯，你正是你女儿这么大，罗娜，你小时侯真的吃了不少的苦头，所以懂事也早，你小时侯就对妈很有孝心，现在有出头了，这叫善有善报，也是你妈在保佑你呵。你爸爸现在也活得不像人样，听人说，他搞的那个女人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前几年那女人死了，就连他们的儿子也死了，现在成了孤苦伶仃的人，这叫做恶有恶报。前不久我也听别人说，你父亲回了家一趟，却又走了，真不知去了哪里。”火根叔停了一会儿，又对罗娜说：“你母亲长年躺在病床上，要不是你舅舅的接济，供你读上书，你就没有今天，你一定要到你舅舅坟墓上扫一下墓呵，中午就到我家吃饭。”

“是的，我会去的，火叔。”罗娜说。

火叔赶着去放牛。

罗娜牵着女儿准备淌过那条小河，火叔回过头来对罗娜说：“拣浅的地方走，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罗娜答道。

母亲的坟就在小河对面的山坡上，　原先小河上游有一条小石桥通往对面，　现在那条小石桥已被修的高速路新桥代替了，罗娜从记事起一直到9岁母亲去世，　这段刻骨铭心的苦难使罗娜过早地成熟。　从她记事起母亲就没有牵过她的手在河边散过步，　母亲终年躺在病床上，　要不是舅舅的接济，罗娜早没今天，　罗娜长大后，　才从舅舅口里得知自已的爸爸原来真的和村里的一个湖南女人私奔了，　所以罗娜从心里特别恨父亲。　

小河里水又浅又清澈，罗娜脱了鞋子拿着鎌铲，纸，鞭炮和母亲生前喜欢吃的食品，淌过河，放到岸边，然后又回来背芳芳过河。

罗娜站在静静的河边，　她也许是经过了儿时的苦难折磨，　心里早已平静得如同眼前这条无波无澜的小河。她把人生看得很平淡，尽管她的公司很红火，　但她对钱看得很淡，　她每年都要把钱捐到孤儿院和慈善部门。家乡有困难她更是解囊相助，村里这条水泥路就是她捐的款。

罗娜每年回来为母亲扫墓，　都是悄无声息的，　她不愿给乡亲们增加麻烦，　这次也一样。

来到母亲坟前见母亲的坟已经修整一新，墓前放着供奉的食品，罗娜很奇怪，是谁为母亲扫了坟呢？舅父母早已去世，表兄一直在外工作，极少回来，罗娜实在想不出是谁。

罗娜把香点着了，供品放好，点然了鞭炮，然后把芳芳拉过来说：“给外婆磕几个头。”她和女儿一起跪下去，磕完后站了起来，芳芳眼尖，见一块砖头压着一张纸，却又不敢动，指着对妈妈说：“妈你看那砖头下面压着一张信纸。”

罗娜把砖头拿开，是一张折好的纸，她打开一看原来是写给自已的信：

罗娜，我的女儿，虽然我没有脸这样称呼你，但毕竟你还是我的血脉，我在你们母女俩面前是个罪人，我只有以死谢罪，我到了天堂那边，我一定为你妈当牛做马，我不求得你的原谅，但我很满足，在你的公司做了一年的清洁工每天都能见到你，看到你这样成熟，这样事业有成，我可以放心走了，一个带罪之人。

罗娜看完信后，　心里平静如水，　一点眼泪也没流出来，这时她又忆起了母亲那张充满痛苦的脸，此时她怎么也产生不出对父亲有原谅之感，相反对父亲更加刻骨铭心的恨。　她和女儿淌过河，　在静静的小河边坐着，　将信撕成碎片撤到了河里，　河水卷走了碎纸片，　也卷走了罗娜童年时代的悲伤。

罗娜站起来，对女儿说：“走，我们现在到你舅公坟前为他老人家扫墓。”

小车子开动了，　离开了静静的小河。　

江西宜丰县城东门路194号602室

刘庆明

邮编：33630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