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仍是40度的高温天气，临近学校报名的日子却近了。

前一天傍晚，女儿自言自语的说：“我去不去报到呢？我还是去。”这种矛盾的心理，说明她内心感到恐慌，没出过远门，家庭也没给她机会，这一去就是几年。好在学校位于茶山竹海下，离市区仅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每逢节假日可以像小鸟一样的飞回家。

一辆东风雪铁龙停在楼下。于是，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后备箱里扛，连一箱王老吉也放在车上了。车子出了市区在高速公路上以80、90码的速度不快不慢的行驶。女儿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缄默不语。

我倒是一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十八年了，我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女儿小的时候，我怕她夭折；稍大一些年龄，又怕她考不上大学。而现在我可以让绷紧的神经松驰了。

女儿长得很美。女儿读高中时，中午在学校的就餐；我在母亲家吃饭，母亲家离学校高中部很近，常听见窗外一些男同学提起女儿的名字。这样的事，不好干预，事后免不了对女儿柔中带刚的说：“不许谈恋爱！”肯定不许谈恋爱，一个连经济基础都不具备的高中生谈恋爱，不是闹着好玩吗？女儿很听话。这类事，不宜多说，还得把握好口吻。几个月前，就有一位高中女生因家长粗暴干涉，从四楼阳台跳下香消玉殒了。前几天，女儿说要将五千元汇在学校的寄来的银行卡上。于是，女儿在前面，我在后面，只听得她那两片鞋“啪啪”的响，到了银行，她自己存取去了。我听见柜台后面有人议论：“她长得有点像杨幂。”临出银行，还有保安开门侍候。我这就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美丽是一种稀缺资源，至少它养眼。

十八年前，女儿出生了，那时产房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在凌晨一点的刻度上。时间这样精准，似乎暗示着什么，或许就是巧合。当医生将襁褓送到床前的时候，我冷不丁一瞧：“嗨，医生，她咋少一只眼睛呢？”一瞬间，猛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她就是残疾人，我也要养着！难怪老祖宗流传下来这样的经典语录：女要亲生。医生忙个不迭的解释：敷上眼药的，看看眼晴这里。女儿另一只眼睛在一团黑乎乎的药膏下紧闭着，这才让我破涕而笑。

生个孩子容易吗？肚脐沾上了水赶紧抱着往医院跑换纱布。最头疼的是这生命白天呼呼大睡，到了深夜却大哭大闹，还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把这个肉团子放入盆子里洗温水澡刺激她的皮肤，让她因兴奋睁开眼睛。这也不管用，白天睡，夜晚哭，她一直闹腾了一百二十多天，直让人精疲力尽。

该给孩子取名字、上户口了，这样的事，要开家庭会来决定。外公说：“春天出生的，叫春。”春天出生的叫“春”，秋天出生的叫“秋”也太直白了。我想起晏殊的《浣溪纱》中的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不如叫“燕”，燕要比春要含蓄一点。外公说，有待商榷。商榷了几天没结果，那就叫燕了。

在幼儿园里，女儿木讷，虽说小模样逗人喜欢，上台唱歌、跳舞没她的份。临到读小学，女儿提出上艺术班，那就上吧。女儿学的是书法，临帖。一次，我看见她在案上挥毫工工整整理的写着：“黄河远上白云间，孤城一片万仞山。”我很惊讶：这是印刷体嘛！一次，我看见学校门前张贴了一张喜报，女儿的那个班集体荣获中国墨童称号，我高兴的给女儿打电话。女儿说：那是班上获得的荣誉，又不是我个人获得的荣誉。

诚实，帮了女儿的大忙。每次初中、高中考试，班上这个同学600多分，那个同学600分，我再手里握着的女儿的成绩单，她就不是一个受老师表扬的对象。事后女儿淡淡的说：她们抄袭的。这话让我转忧为喜：“你做得对，高考的时候，作弊的后果就是逐出考场。”女儿高考时，班上好几个平时考试600多分的同学落榜了，女儿却榜上有名。我还对女儿说：“要考多好？差不离就行了。”太强势的女人，一辈子累得慌。我知道女儿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我何必要高标准严要求她呢？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想到她小时候，我怕她夭折了，说话口气也变得委婉了许多。

车子出了高速路，就看见学校的接待处，一把大红伞下坐着俩名自愿者。车上有导航的仪器，用不着下车询问，径直往萱花路驶去。到了学校，报名的人太多了，一个大厅里熙熙攘攘的，安排住宿的地方排列成了几路纵队。在家里时，大家还在为住500元的宿舍好呢？还是住1000元的宿舍好？看来真是白操心了，住500元宿舍的登记处无人问津。别人的孩子是宝，我孩子也是宝，我管它攀比不攀比。

铺床单，整理行李，忙了大半天。女儿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一副快要流泪的样子。还是先住进来的一位农村女孩子先向女儿搭话：“今后宿舍的水电费，我们商量着出钱好吗？”看看人家这孩子独立生活能力就是强，明白公共使用的水电大家一起协商。高温天气，就看见两个座扇在屋顶上旋转。虽说这里远离闹市区，毗邻茶山竹海，但额头上的汗水还是不停的流。

再过几个时辰，女儿就一个孤伶伶的守在宿舍里了。我总觉得有一种扔下她不管的内疚心理。没话找话的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到了秋天，我会来看你的。我们一起上茶山竹海去采竹笋、摘蘑菇。搞一次家庭浪漫之旅。”

中午，大家在市区里吃了一锅清汤鸡，算是送女到校的中餐了，随便买了一个电水壶，这样她就不用去楼下开水房打水了。车子沿途返回，人还没到家，手机就开始响了，女儿把婆婆、外公、外婆问了一个遍，声音带着哭腔。

这几天，我打电话问她：“中秋节回家吗？”

女儿回答：“不回家啦，我们在军训。”

“听说你们军训是在大山里。”

“我没这个感觉，这里到处是营房。”女儿的声音明显多了些自信。

这嘛，才像个财经大学的学生；不然，毕业了工作都不好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