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天下起雨来。
拿起一本书,坐在窗下,喜欢在这天空飞雨的日子里和书中的人物进行心灵的交流和沟通。
忽然一阵喧嚷传了进来,一定是前院方平家又吵架了!我放下书就走了出去。
出来才发现原来地面已下湿了,真是他家呢,吵闹声传的很远,已经围了很多人在观看。我挤了进去,只见坤山叔正坐在泥窝里,鼻子一把泪一把地哭叫着,数落着:“哪有儿子经常这样欺负自己的娘老子啊,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你要遭报应啊!”婶子一边要拉他起来一边不停地陪着抹泪。他的儿子方平大声回叫着:“你他妈的已经遭报应了”。众人架着一个劲地想让他离开,可他也一个劲地想向坤山叔扑去,那架势好象一头饿极了的老虎要去袭击一只孱弱的发抖的羔羊!嘴里含混不清地骂着,那语言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寒心和难为情,因为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啊!众人好容易才把他“绑架”回他的小屋,然后大家才又搀扶起哭哭啼啼浑身泥浆的老夫妇,一面安慰着劝回他们的房间。
这个时候人们才开始小声议论开了,原来方平今天喝的醉醺醺地回来,进门就指着老两口的额头骂不绝口,不堪入耳,夫妇两个早领教过儿子的德行,哪敢应对,平时都像躲瘟疫一样啊,今天看着一摇三晃的儿子,更是退避三舍,可躲都来不及啊,他踉踉跄跄地赶上来一个猛推,昆山叔就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接着就是拳脚相向,骂声连天.....“造孽啊,哎,家门不幸......”众人叹息着摇头而去。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我们搬来的时间不长,但方平给我留下的印象还好,暑假里没事常在一起玩扑克,他也很尊重我和虎娃的,平常见面“古草姐”长“古草姐”短的喊的很亲切的,我家有什么事他都热心地跑前跑后的,只是隔三差五的和老人生气,很让大家看轻的。不行,我得劝劝他!想到这里,我信步向他的小屋走去。
开开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这是怎样的一个蜗居啊,昏暗的灯光映照着这个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房间。墙角蛛网纵横,地面潮湿一片,一张窄小的床上破旧的床单脏乱不堪。真是满目凄凉啊。见我进来,躺着的方平马上直起身子给我打招呼。“方平,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古草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真的是很难受啊。”说到这里,他哽咽了,“别看我平时不多说,可我自己时,偷偷地在被窝里哭哩没遍没数啊,我今年都31了,可.....俺一样大的哥们儿哪个没成家啊?可是就俺这家,你说谁愿意跟着我呢.......”
方平的哭诉使我的心很沉重,真是人人心里都有难言的苦啊,常言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方平家的大人小孩个个都是浓眉大眼,很是漂亮,让人羡慕不已。可是十年前方平的伯父40岁的生日还没过,竟然双目失明了!那时人们忽然想起方平的去世的爷爷也是个盲人啊。接着是姑姑,然后是方平的父亲!而且他们都是在这个年龄开始完全和周围熟悉的环境告别了!现在每家都有一个这样终日在家摸来摸去的老人,于是人们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敢夸他们家人的眼睛了,而且如今方平的大哥三十五、六岁的年龄,眼睛却已开始慢慢昏花,我们打扑克时,他竟然分不清梅花和黑桃!这是多么让人感到可怕啊,本来我们附近的少男少女在婚姻上都是不用大人操心的,城里的孩子啊,个个都是刚出炉的烧饼———抢手货,早些年方平也是游哉悠哉,很骄傲的小伙子,可是随着这样的家族遗传病的泛滥,使那些原来踢破门槛的红娘纷纷裂的大远,躲之犹恐不及啊。谁愿意眼睁睁地把自家的女孩子往火坑里推啊!试想这样的境遇,任谁能潇洒的起来?
“可是方平,你要知道,这也不是咱叔的错啊,那样一个有本事的人,摊上这病,他不苦恼么?为此哭过闹过自杀过,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古草姐,我知道我不对,可我实在憋闷的慌,心里的苦没处诉啊......”他终于忍不住地呜呜哭起来。
“我知道你很苦的,可是咱叔心里好受么,为了一家人他每天是多么辛苦啊!”
我想不出什么来安慰他,语言此时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现在我国医学已经能够治疗这种“家族眼病”的报道,可费用是昂贵的,对于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是不敢企及的,而对于靠卖豆腐脑维持生计的方平家更是不敢问津!为了降低做这个生意的成本,在别的同行都早使用上打浆机的今天,坤山叔依然还用着又大又圆的石磨,每天早上三点多他就起床了,为了让婶子多睡一会,他独自推起那个笨重的石磨,一圈一圈、无休无止长年累月地做着呆板的圆周运动!把黄黄的豆子磨成白白的浆液顺磨而下!豆子大的汗水也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我家虎娃有天试着推推,很费劲地推了两圈,就感觉头晕眼花马上放手,偷偷地说:又累又急人,真不是人做的活啊!是啊,我在美容洗面时,被面巾纸蒙住的十几分钟,就着急的心理烦躁,我们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的这个世界,我们原是多么不在乎啊,而坤山叔的后半辈子,却永远在黑暗中摸索了......别人烧火用的是买来的木材,他家是在每天做完生意的空隙,他和婶子来不及喘口气,就在夏天去乡下,拉农民都不要的麦秸,秋天拉农民们弃在坡旁沟边的玉米杆,一车,两车......乐此不疲,虽然累的半死,可是想到每天的净收入又提高了,满足的笑意就浮上了疲惫的面孔。就这样每天干死干活,月收入也就是三四百元,能够勉强维持一家人最低的温饱问题就不错了!所以这样的景况,如何能改变全家的悲剧命运?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安慰那悲痛欲绝的人,也不记得是怎样走出他的房间的,只记得自己的思绪痛苦地蔓延,却不能成型,也无法聚拢,我只有祈求上苍:早日把光明还给这一家大小吧!我没有哭,却感觉眼睛湿漉漉的,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夜空,真想大声高喊:为什么?为什么呀?这是谁的错?老天,没有答案,那漫天飘洒的雨珠也是他无奈而怜悯的眼泪吧?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5-2 12:48:1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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