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看着落地镜中的女孩，像琥珀石一样的瞳孔，白皙柔软的身体。我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那海藻般妩媚的柔软长发松散的萦绕在腰际。

很美的伊人。可悲惨的是，我的内心却远远不及我这华丽的外表。

我没有过过一天幸福的日子，我被我的亲生爸爸卖掉，我在买我的人家受尽了虐待，我在逃出来后，在昏暗的小巷受尽了侮辱。

我的心早已支离破碎。

***

六年前，我哆嗦地靠在孤儿院的墙角，窗外的雨很大很大，孤儿院的窗户被打的直响。寒风和冰雨都猛烈的席卷和拍打进来。我战栗地拉紧了身上破旧穿薄的衣服。寒意还是仿佛要将我冻结。

叶之勋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几十个孤儿，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警惕的缩了一下身子，防备的看着眼前这个西装挺拔的男人。

我小小的心灵微微震住，这是一个太过英俊的男人。

那彷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我感到羞涩和愤怒。那种仿佛要被人看穿的愤怒，那种仿佛全身赤luo的被放在强烈的光芒下，被人看透的愤怒。

“就要她了。”

“您确定吗？她被我们发现的时候是……总之这个孩子性格很是孤僻，而且……脾气有些怪。”

我看着欲言又止的院长，真是感谢，您没有说我不正常，不过，我想您一定是这么想的。

叶之勋走了过来，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在我的面前蹲下，包裹住寒颤地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的外套很温暖，可他的话，却让我冰冷。

从被卖掉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我是个孤儿。

我看到他的目光在惊诧后，认真地看着我，而后又咧开嘴笑了，郑重的向我伸出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姓叶，可以做我的女儿。”

“你会疼我吗？”

“会。”

“你会爱我吗？”

“会。”

“你会珍惜我吗？”

“你会是我叶之勋唯一的女儿。”

那天，他牵着我这手，离开了孤儿院。

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我不知道我们会给彼此的将来带来怎么样的巨变，我只知道，当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很温暖。

跟叶之勋的那年，我只有十一岁。而他，刚过二十七岁。

***

我出神的看着镜子，完全没注意，走进我房间的叶之勋。

我在镜子中捕捉到他的笑，惊喜的回头，“您出差回来啦！”

“素素，你瘦了。”

即使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我心里也止不住的荡开笑意。

***

我和他坐在餐桌上静静地吃着晚餐。

只有我们两个人。六年了依旧如此。但，多半其实是我一个人。因为叶之勋，他很忙，几乎一个月看不到他几次。我知道，他很有事业还且很有钱，我也知道有无数的女人期盼着想要嫁给他。他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而且很帅，认识我的人都很羡慕我有这么优秀的爸爸。只是……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饭刚吃到一半，佣人们说门外有人找我，我便让她请人到客厅。

从旋转的楼梯上看下去，我看到了一张相当熟悉的脸。我传说中的男朋友，院校校草李晟明。

当然这只是大众的一厢情愿而已，校花配校草的理论。

“有事吗？”我懒懒的走下去，礼貌的微笑。

他欣喜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到我客气的笑容，又有些黯然犹豫起来，“我……我想邀请你做……”

“是你的朋友吗？”叶之勋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拿了一本书，走下楼来。在看到李晟明憋红的脸后，又道，“男朋友？”

“叔……叔您好。”

他有些慌张，也对，没有人会在领略了叶之勋的气质和气势后还镇定自若。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有些冰冷。

他还是吞吞吐吐的说完了话。原来他是想邀请我做他的校庆晚会舞伴。

叶之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起了话。而我窝在沙发里冷冷的看着。

送走了李晟明后，叶之勋说，“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我说，“你和百合子什么时候结婚？”

百合子是他的日本女秘书，这么多年了，他身边也只有她这个女人，任何人都看的出，百合子爱慕他。

他说，“素素，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希望你介入我的感情生活。”

我气急，冷冷的开口，“我也一样。”

我站起身来，往楼上我的房间走去，很多时候我不懂，为什么会和他闹变扭，其实我心里很不想这样，却每每都是这样。一碰到他，我的心情就会很乱。

“素素。”他最终还是叫了我的名字。

我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打算和任何人结婚。”

我想我真是莫名其妙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因为听到这句话，我竟雀跃的无法形容。

“我也没和任何人开始过。”

匆匆地说下这句话，我飞快的跑上楼，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脸埋在被子里。温热的液体从我眼睛不断落下……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泪水和笑一起交织着。

这算是什么感情？我到底是怎么了？

***

可可是我的朋友，有一次，我和她聊起了我的莫名其妙，聊着聊着我突然心里猛地跳出了一个想法。就像是沉睡的心灵，“叮——”的一下被打响。我一下子懵了，我慌张的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颤颤地说，“我不会是爱上叶之勋了吧，那种爱。”我发现我的脸也不禁热烫了。

她只是默默地盯着我良久，很认真的攥紧我的手，“素素，有些人，你对他，也许不是那种爱，只是他给了你太多的温暖和恩泽。于是你就混淆了对他的感觉。”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我反复的问自己。你对他的感觉真的只是……不是……

***

“回来了？”

踏进家门的时候，我很意外的看到叶之勋。他很少这个点在家。

像是看出了我的迷惑，他笑了笑，“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所以就提早回来了。”

我不自觉的挂上了微笑，却又冷却下来，我眼珠冰冷的盯着厨房里的女人，“她为什么会在家里。”

“哦，因为厨娘家里有事，我就准她的假了。你也知道，我们两都不会做饭。”

“为什么是她。”

“百合子说会做的很好吃，我知道你一向很挑食。”

他合上了手里的杂志，百合子从厨房走出来，一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菜，腰间围着围裙。叶之勋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餐盘。

如此协调的画面。我扣紧了手，指甲按进了手心里。我讨厌这该死的和谐。

“您忘了吗？今天晚上学校有校庆晚会，所以我不会在家里吃饭的。”

我薄凉的声音，穿过空气，打破这眼前的‘美满’。

“我以为你不会去呢。”他放下餐盘说道。“为了那个男孩子？”

他的眼睛很深邃，他的声音很温柔，他的脸依旧波澜不惊的表情。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素素也长大了！也该有男朋友了，不是吗？之勋。”百合子温柔的说道，他竟然允许，她叫他之勋。

我的心弦一下子紧绷了，我冷冷的扯了一下嘴角，声音乖巧，甜如蜜，“百合子阿姨，您说话真像这家的女主人。不过，你是吗？”

我看见她由红变白的脸颊，微微地一笑，转瞬间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要忘记你只不过是我爸的一个秘书，我该不该交男朋友，你没有资格说话。”

叶之勋愣住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爸。晃神了两秒后，他咳嗽了两声，“素素，怎么和长辈这么说话。”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便坐了下来，吃了两口菜，味道挺不错的。

“你不去了？”叶之勋问。

“不去了！不去了！每年都去就无聊了。”

我不在意的挥挥手，心里却是猛地嘀咕：你就这么想和这个叫什么百合子的老女人独处吗？

我又瞟了一眼低着头吃饭的百合子，我是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的。

***

秋季的午后，我在院子里，看着缤纷的落叶。我很喜欢看着漫天的金黄色叶子在一阵强风后纷飞飘落的样子。这在我眼里比百花齐放还美，美得有意境。

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阴魂不散的老女人。

“叶素。”

“你不缠着叶之勋，来打扰我干嘛。”

“呵，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友善，我到底哪里让你讨厌了。”

落叶吹过我身边，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住。“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反感罢了。”

听到我无礼的话语，她倒也不生气，只是平静的说，平缓的声音，贴着风，慢慢送入我的耳里。我真想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只是，我做不到……她的话，在我心里涌起了轩然大波。

“你有没有想过，之勋有一天，会白了头发，皱纹满颊，走路也变得拖沓。到那时，他回头看自己人生，你敢保证他不会后悔吗，在年轻的时候没有拥有一个温暖的家，没有拥有一个他自己的孩子。这都因为你。”

“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之勋他没有结婚，却只有你这个孩子。你打算和他一起到老吗？你不会！你会嫁人，寻找你的爱情！你绝对不会陪着一个早已变老的之勋度过你芬芳的年华。到那时候你甚至会嫌这个糟老头子烦也说不定。”

她的话是那么犀利，像刺一样，一根根的扎进我柔软的心脏。

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氧气，张着嘴，失控的反驳，“我不会的！不会的！”

“让他有个家吧，真正的家。”她一下握住了我不安的手，眼睛如大海般幽深，坚决。

我只觉得血液都冷固住了，我仓惶的逃脱她的掌心，一直奔跑，一直奔跑……

直到汗水浸湿了我的白t恤，我颓然倒地，靠在巷子的墙上。有金色光芒斜斜的射过来。

我抬头看着漫天金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只是光芒渐渐被遮住，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

“小妹妹长的可真好看啊。”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我的身体渐渐不听使唤的僵硬，我不敢看他们猥琐的眼神，因为这一切太熟悉了！太熟悉了！我甚至可以确定他们下一步会干什么。

“滚开……滚开！”

他们渐渐把我逼向了墙角。我害怕的快要死了……

十年前，就在十年前！那是一个比这要漆黑百倍的夜晚，我伤痕累累的从那家人家逃了出来，当我气喘吁吁的靠在胡同里的时候，没想到等待我的确是一个醉汉的兽性大发！

我的无助，我的哭泣，我的痛不欲生，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切肤之痛。

而现在，我又该怎么办，受他们的凌辱吗，不！我不许！我再也不是七岁的小孩了，我宁愿杀人，宁愿死。

我抓起地上的一块锋利的石头，狠狠地敲打着靠近我的男人的头颅，血，毫不客气的喷洒了一脸。

如果，我不能再反抗了，如果即使是反抗了，也不能保住我自己的话，我就用我手里的这块石头炸开我的脑袋，就像现在！

血腥的味道一下子爆发，我感觉无数的溪流从我的头上流下，真可悲，我就要死了……

在这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原来，我爱他。叶之勋，原来我想嫁给你。

***

三个月后。

我吃着削好，切片的苹果。真没想到，我竟然没死掉。

还且救了我的人还是那天想要*暴我的人，也许是害怕吧。

“要不要吃梨。”叶之勋指了指梨。

“你削的苹果我都吃不完。”我指了指大大的果盘。

他笑了笑，放下水果刀，静静的看我吃。

我清醒以后，他就每天的照顾我。听护士说，我没醒来的时候他几乎更是天天住在医院里。

“其实，你不用天天守着我……”我知道他一定是搁下了一大堆的工作。又或是在我看不见的时间里，不睡觉的工作。

“对不起。”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回我这句。

他抱住了我，将头嵌在我的肩上，“对不起素素，是我将你送孤儿院带走的，我曾经说过要爱你，疼你，却没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自责，难过，温柔，复杂。

“我已经辞退了百合子了，你说的对，她是一个爱把自己当主人的女人。”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坚定温柔的眼神。“其实她是个好女人。”

他一颤，看着我不说话。

“我其实明白，我不该困住你的一生。她说的对，你应该结婚，去找寻自己的幸福。”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看着抖动着唇瓣，不敢看他的我。

“素素，说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你结婚。”我说，“我要你找到可以让你幸福的人。”

“我没有想要结婚的人，素素。”

他把我护在怀里，抚了抚我海藻般的秀发。“素素，我的感情你不用操心，有一点，你必须清楚，我不结婚，并不是因为你。你不用太自责。”

我明白，这么多年来，叶之勋一直很孤寂，而我，也是个寂寞的人，可恶的是，我却不能温暖这一切。

因为，我其实很自卑，我配不上他气质，我配不上他的伟岸。而且，养女爱上父亲，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故事啊，又是一个多么大的高攀。

我在他怀里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呆在他身边。在我冰冷腐化之前一直呆在他身边。也许有一天，他发现我的这种感情，又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只是我不再叹了。我知足了。

我紧紧的搂住他的腰，笑靥如花。

不再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