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刚刚才知道今天是教师节。不过事先知道又怎样呢，顶多就是给知道电话的老师发条祝福信息。多少感激的话，说出来倒显得不真实了。

长了些年纪，渐渐也会追踪一下自己的历史，是哪些经历构建了今日今时的我呢？然后就发现，学校教育对我的影响似乎超过家庭教育。“环境决定论”的观点固然有失偏颇，但是也是一种思维的角度，“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有点扯远了，题目是《恩师印象》，还是切到“恩师”二字上吧。

小学

方老师　关键词：信心

从求学经历说起，第一位是方老师，他如今是我二姐的公公，这也是一段机缘。这位老师对我印象好是因为我二姐的缘故，二姐念书时成绩很好，我至今记得她每日放学后，搬一个大凳子和一个小凳子在门前写作业的情景。但是二姐的学业没有进行下去，因为伯父家孩子多，那时候上学学费又贵，她和大姐还有三姐只能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她的小弟了。

方老师是在四年级时教我们，那时我们刚经历一次转学，因为我们村小学只有三个年级。在四年级以前，我除了一次期末全镇统考数学得了满分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成就感，因为我们姐妹个性太强，小学一年级时就跟老师吵架，二年级跟同学打架老师都劝不动，三年级还把奖状给撕了，总之三年来充满“战绩”，老师对我们没有什么好感。

遇到方老师之后得到改观，虽然很多细节我都不记得了，但是想到这个老师我就感觉到亲切，他只是个民办老师，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但是同学都喜欢他，下课时，他总是跟我们拉家常，一段时间下来，基本每个同学家里有哪些人他都清楚，还有一点，他不装腔作势，他教书时常常会有点小差错，例如字念错了，或者有些数学题一时解不出来，我们常常给他指出来，他不但不会生气，并且不会吝啬夸奖，他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喜欢夸奖。自从某次我帮他解出了一道数学题以后，他一遇到一时不会的数学题，就会跟我商量。

就这样，从四年级起，我的成绩一直就是班级第一名，我妹是第二名。

蔡老师　关键词：兴趣

如果要追问我从什么时候有了一丁点的写作功底，那是小学五六年级时。五年级，蔡老师调到我们学校，给我们当班主任，教语文兼音乐。

蔡老师要求我们每天写一篇小作文，第二天朝读课上，挑出最好的一两篇当众朗读。我的作文是他每天必念的范本。那时候，每天都会留心哪些东西可以写进作文里，然后每天放学路上构思好，睡觉前写出来。

我写的最有感觉的一篇作文也是在那个时候，那是农历九月，蔡老师带我们爬双虎山，采蘑菇，拾柴火，然后到河边的杨树林野炊，饭后去河里划船。那天的作文我写了两三千字。小学五年级，能写两三千字，是不是很了不起。

蔡老师的考试，我总能得95分以上，他甚至会给我写评语：下笔如有神。直到我了解了这句诗的前一句之后，才知道自己万万受不起。

蔡老师教给我们歌，我至今可以完整地记住歌词，像《希望的田野上》，《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还有不记得歌名了，但是记得里面的歌词。

直到今天，蔡老师在我们姐妹心中都有很重要的地位。但是这份恩情竟有些不好说出口。蔡老师的声誉不大好，原因是太喜爱打麻将，常去学生家凑局，在人家吃饭，又要喝酒，醉后多怨愤语，人多不喜。但是他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实在是个才子，吹拉弹唱样样都来得。现在想来，他整个人都有点名士风度，为人处世十分不经心。家长多抱怨他不负责任，实际是他思想略进步些吧，对学生采取“放羊式”教育。事实上，蔡老师教我们时十分尽心，每次作业有认真批改评讲，在作文后会写大段的评语，并不像之后他们说的那样敷衍，千篇一律地在作文本上写“良”，还时常将作业本乃至试卷交给学生批改。

蔡老师与我同村，与我父母也熟识。他告诉我母亲，我身体底子差，需得条理。高考后，他托他现在的学生带话来，如果缴纳学费有问题，他愿意尽力帮助。

说来惭愧，自从周围大人小孩都说他不好时，我们姐妹也渐渐有点怕见他。虽也常打听他的消息，但是往往只是听着，不敢评论。

反过来，多年来蔡老师对我们姐妹的夸奖多年不绝，直到今天，他还保留着我们姐妹的作文本，以后每届必为范文，在我们还未进初中时，就在中学老师间夸奖我们。以至于初一时，教英语的舒老师有一天幽幽地对我说了一句“也不过如此，你们小学老师将你吹到天上去了。”想来汗颜。

蔡老师当年断言我们姐妹日后要靠文笔吃饭，可谓先见。

初中

易老师　关键词：文学　

前面说在蔡老师那里我积攒了一点写作功底，但是只是萌芽而已。坦白说，一直到我中学阶段，我对语文十分轻视，那时候流行的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况且我生在极度重理轻文的黄冈。然而刚上初中，我就被《读者》、《青年文摘》、《新概念作文》、《今古传奇》这些杂志书籍吸引，不分课上课下尽看些闲书。总之，初一时数学就颇见劣势，开始我一直以为是我没有数学天赋，后来才觉悟，是我投入太少。那时加上班上有留级生，他们又上过暑假补习班，使得我初一十分惨淡。当时的班主任陈老师是个钢琴书法都拿得出手的才子，只可惜他似乎只对那些像我妹那样不用功成绩就十分好的同学青眼有加，对我这样念死书的乖学生并不看好。总之刚进初中我十分不得意。但是这位才子老师竟然于初一下学期就调进县政府任职，一班同学对他竟然十分不舍，一时间无心向学。因为这个老师不十分看好我，我对他自然也没有太多感觉。然后就是易老师来教我们语文，那次语文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

又是巧合，初二那年镇上兴办私立学校，易老师是发起人之一。因为易老师的缘故，我们姐妹进了那个私立学校，学费减免。那时候也写小作文，易老师也总是给我写大段的评语。初中是我最多愁善感也最苦大仇深的阶段，老师的欣赏与鼓励给了我不少的力量。

某次考试，全班皆低分，传说某同学有九十多分，易老师当时说了一句，连我也只有八十八，怎么可能有人会有九十。

大二那年托易老师的关系去当年的初中代课，易老师说当年我的文学功底就不下于他，如今，只怕更不得了。

句句溢美之词，至今在耳。

易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古文功底极好，写读古文抑扬顿挫，十分有激情。就是那时候我对古文有了极大的兴趣，常常翻古代汉语词典，郦道元那篇《三峡》，我能标点不错地默写下来，见是课本上的古文，我都能背诵并且较准确地翻译。

不单是我，佳林，丰富，娣还有婷婷，对易老师都很有感情。这也难怪，当时我们住校，除了晚上，易老师他们几乎都跟我们一起，午饭常常是他妻子送到教室，就连我们洗衣服时，他们也常常在一旁与我们闲话。

我们师生一起爬山，唱歌，去寺庙，打乒乓球，参加趣味知识竞赛。

那时学《陋室铭》，我们都照着体例写古文，丰富写的主题就是易老师，虽是赞美易老师的，但是头一句就是说易老师龅牙厚嘴唇。易老师也不介意，照样当堂朗诵，一时成为名篇。可见他与我们的亲厚。

易老师并不介意我在语文课上做数学题，并且见我有些数学题不会做，会走到一旁轻声指导。

王老师　关键词：自我

前面写的都是语文老师，但是王老师是数学老师。王老师欣赏我不是因为我数学好，而是因为我。在多年之后，每次遇到挫折，我还是会对自己说，我还是我。

王老师教我数学时，是初二，我数学虽然不差，但是对比其他科目，已经算是拖后腿了，因而我是王老师的重点补习对象。王老师看重的是我的心态，她说我尽管总有些题目不会做，但是会做的一定会做对，她甚至夸我的草稿都比别人的作业整齐。有一回月考后写总结，我的总结是唯一一篇被她当堂念出来的，总结后面她的评语是“小小年纪有此心态，明天的太阳一定会追随着你。”中考后她给我的留言是，“忍耐，超越，你一定会成功。”

王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才结婚，次年又生子，生活十分忙乱，衣服上常有污渍。她对我们说要珍惜学习时光，一旦工作之后再想静心学习，几乎不可能，又说女性只有结婚之前的时间属于自己。此类话我后来也常听说，但是始终不及她说的有感染力。

高中

余老师　关键词：自由

余老师名小芳，我们背后不管她叫老师，而是叫“小芳”，或者“阿磋”。“阿磋”取“蹉跎”意。因为我们认为她堂堂一个华中师范大学的毕业生，来我们学校任教，实在是浪费时光。加上她教书生涯也十分安闲，因而我们一致认为她不思进取，但是常常又想，她那样的生活未必不好。

小芳对我也十分放任，语文课上随便我做什么，会借小说给我们看，我接触的第一部台湾小说《千江有水千江月》就是她借给我的，见我看《相思门》，她也借过去看。到了高三的模拟考试，语文试卷常常由着我选做题目。她给我的作文打过满分，但是没有当作范文在念，因为她认为那篇文章无法模仿。小芳推荐我投的一篇稿子，得到了“语文报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湖北省二等奖，我生平第一次拿了20块钱的稿费，那篇稿子写的是上文中的易老师。她给我打满分的那篇稿子写的是我的父亲，题目《穿过我的岁月你的手》是彼时的同桌易煜取的。

小芳的安闲自得的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我追求的蓝本。

但是在我们毕业后一年小芳就申请调进武汉市教书，一时间竟奋进起来。后来在网上遇到，说十分对我们不起，教我们时她正好怀孕生子，因而对我们太不经心。又说了青蛙在慢慢加热的水里死去的故事。

在小芳那里，我开始看一些比较“高级”的文学作品，例如简·奥斯汀系列，川端康成系列，还比较深入地读了《红楼梦》，读了《红楼梦辨》，开始在语文早自习上读《诗经》、《小窗幽记》。

有时候觉得小芳给我们展现的不是本来的她，但是总归是她教会我们“走自己的路”。

徐老师　关键词：朋友

徐老师是我高三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看好我同样不是因为我学习成绩突出。大约是因为他总是语重心长，以致我们班同学听他说话十分不耐，倒是我总是昂着头听他讲，还不时点头，因而他公开夸奖我有现代意识。

毕业时，班长要组织大家趁着放假一天聚个会，好照片留恋，徐老师知道，不许，理由是高考将近，放假了该好好休息，一旦那天玩过了，恐怕几天难以恢复，徐老师的不许一时引起全班的不满，嫌他不近人情，班长几乎和他当面争执。事后，他特地找我出去聊天，我以为是高考前例行的谈话，他找我们班许多人谈过，但是还没找过我。没想到出去时，他只是问我他那件事做得对不对，一时间使我受宠若惊。

高考后，与兰去他家吃饭，他竟然跟她女儿说，她女儿将来能像我他就满足了。又说将来文理分科时他尊重他女儿的选择，但是私心希望女儿读文科，因为读文科学历史哲学，人会更通达。

这是我第一次从心底上感觉到学文科的优越。

上面列了六位影响我最深的老师。实际上，只要教过我的老师，我对他们都有很深刻的印象，我常想，除了父母，他们是跟我最亲近的长辈。

五六年级一直教我们数学的方老师，不让我们在课本后的口算题上写答案，而是要我们将题目和答案念出来，还要比速度。也是这位老师总是叫我们姐妹去讲台上讲解题目，俨然一个小老师，以致我们直到今天从来不怯场。

初中第一个接触的陈老师，虽然教我们的时间很短，但是之后一直成为我们的话题。陈同学自他走之后一直消沉，最后俨然一个小混混。当然陈同学的改变并不因为陈老师，但是当时陈同学也是陈老师看好的对象之一。上中学的第一篇作文是《九月》，陈老师称赞了我那篇作文，但是告诉我“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成语用错了。

初一教英语的舒老师，办公桌上总会有一张记单词的白纸，那张大大的白纸隔一阵子就写满了单词，然后不得不换掉。

初二教过我们的陆老师，自己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小伙子，因为一次我的物理没考好，特地找我聊天，感觉他比我还重视那个分数。在私立学校时，陆老师还给我们做了两年的宿管员，我们常在他的单身宿舍里的饮水机上接水喝。

还有初中因为易老师出车祸给我们代了几天课的苏老师，是他说我写作文就像是空山上呐喊，华美但是空洞无物。自此之后，空洞成了我的大忌。

高一的班主任张老师教语文，第一眼就喜欢上他的儒雅，以致后来转到文科班还有点心酸。

还有高一教数学的童老师，他是我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中唯一一个毫不留情地批评我的老师。就是因为我的数学只有110多分，没有达到他规定的120分的及格线，他问我是不是跟方珂还有易瑞来自一个学校，是同一个老师教的。让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我是给母校拖后腿的。也是与童老师的一席长谈，让我下定决心转到转到文科班。

还有高二高三的妈妈桑一样的教数学的张老师，喜欢拍我们的肩膀，总是一脸的笑容。在她之前的数学老师是林芳姐姐，刚毕业，留短发，高瘦，穿紧身的牛仔裙，说话激情洋溢。

大学以前的说得差不多了，眼下大学也将结束。再见到大学老师也倍感亲切。

我在大学里是不是有一项成就是几乎让每一个教过我的老师都记住了我的名字呢？

因为毕竟还没结束，也就不好意思记忆这些老师，只能待明年教师节在印象大学恩师了。

到这里，我又想到或许可以写写《同桌印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