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季,她搬来江边的这所房子里。
推开那道厚重的铁门,惨白的阳光,洒满一地,院子里那片白色的玫瑰花,在冰冷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诡异。
他帮她把行李拿上楼,只说了一句,如风,你好好保重自己!然后转身离去。
她站在窗口,机械的冲他点点头,漠然的看着那个叫彦的男人渐渐远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追出去,跟他说一声谢谢或者对不起,但是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定定地,站在那里。
认识他的那一年,也是秋季。在深圳大剧院的舞台上,他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手臂,动情地演奏着那首秋日私语。
当那优美的旋律从他修长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时,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条长时间闷在水底的鱼,终于忍不住露出头来,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对,新鲜的空气,从那以后,他的关爱与温暖就时刻包围着她,如同空气,形影不离。
她对他的感情只是崇拜和欣赏而已,在他如影随形的包围中,她选择了逃离。可是不管她去到哪里,总也躲不开他追随的目光和不变的关怀,始终如一。
他说如风,不管你爱不爱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一辈子照顾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苦无依。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我会远远的,远远的看着你。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即便是她现在这样的处境,他也未曾将她嫌弃。
当父母逼迫她嫁给他时,他帮着她抗议,为了帮她掩饰她那一天一天大起来的肚子,他又帮着她逃离。
他说,如风,我真的不在意,只要你愿意,我会一辈子照顾你,如果你一定要这个孩子,我也由着你,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她摇了摇头,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背弃自己的感情,怎么可以让他承受这样的委屈。
彦,对不起,对不起!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她才转过身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彦,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或许会爱上你。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这样想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又开始从心底向她的头部侵袭。
窒息,往事如一把刀,划过她的身体,残酷地将梦想与现实骨肉剥离,那些血淋淋的疼痛无声地勒紧她的呼吸。
晕眩,在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物体都在她身边不停地晃动游移。
她坐下来,紧紧抱住那似乎要裂开的头颅,试图阻止往事的侵袭,而那些关于他的点点滴滴还是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翻天覆地。
二、春雨,淅淅沥沥,终于淋湿了她心底那片最柔软的绿。
年轮中结冰的孤独,开始融解,在那些闪亮的雨水里竟也开始变得葱葱郁郁。
尽管一直都知道,忧伤,就躲在那些晶晶亮亮的雨水里,伺机而出,绵绵密密。
虽然也有过挣扎,忐忑和犹疑,甚至无可言状的恐惧,她还是固执地,把自己陷入那一片青青绿绿的缠绕里。固执地,将自己所有的爱恨悲喜,与那个叫做杭的男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杭,冷漠而孤寂,和她一样,靠着寄情于网络用文字和音乐打发那些难捱的抑郁。
他总是跟她说,如风,我是个天性凉薄的人。
但是她不在意,她喜欢他那淡淡地忧郁,喜欢看着他冷冷地缄默不语,她甚至还喜欢他身上那一丝浅浅地,凉薄的气息。
而他总是怀疑她对他的感情只是出于新鲜和好奇,因为他知道,在他之前,围绕在她的身边的追求者,都是那样的热烈与痴迷。更令他无法释怀的是,在那些追求者中,她曾经选择了别人而将他放弃。
她也常常这样问自己,难道她对他真的只是一时的新鲜和好奇?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因为她发觉她对他越来越依恋,越来越不能自已。
她承认,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子。她开始神不守舍,开始乍悲乍喜,开始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开始不断地质疑和逃避。
当虚拟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一种光泽,温暖她越陷越深的孤寂,她决定,放下骄傲,放下自尊,放下那些日夜不宁的煎熬和思绪,到他的身边去。
所有的结局其实都早已可以预期,当她热烈的期待遭遇了他的冷淡和迟疑,她却还在奔赴的路上绞尽脑汁,编造了各种理由来安慰自己。
三、夏天,如期而至,如期,把热烈的憧憬洒满大地。
当她终于如愿以偿的,突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惊喜,倏忽又暗了下去,变成一些犹疑,一些无法言说的矛盾和挣扎,落在眼底。
她不是没有察觉,她只是不想去追根究底。她只要知道,他是爱她的,就已经足矣。
沉默,宛若窗外的夜,悄寂,没有声息。只剩那些掩盖不住的微弱的灯火,在心头,落落,起起。而此刻,她只想把自己融进他的怀抱里,与他一起,一起沉没,一起欢喜。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打开,嵌进他温暖的眼神里,心灵的颤音,化做一湾浅浅的清溪,穿越身体的疼痛和忧郁。掬一滴露珠,悄悄,悄悄植下,对生命极为谦卑的憧憬和欣喜。
她在顷刻间泪落如雨,直至跌落,在胸口,最柔软的位置,刹那间生出,淡淡地悲戚。
他不会知道,她那模糊的笑容带着泪的痕迹。是的,面对着他的时候,她是一直一直微微笑着的,因为她说过,她不会哭泣,从来就不会哭泣。
他不会知道,她那模糊的笑容里,隐忍着,怎样的疼痛和爱意。
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再在意,她的悲喜。
世事如棋,兴许就在一眨眼的时间,许多东西就再也无法回到原地。即便回去,也不再是昔日的情,和昔日的意。
世事如棋,是谁说的,是谁说了如此贴切的比喻?
她终于知道,有些人,注定,一生只能在彼岸的彼岸栖息。却为何,仍不甘心隔水相觑,不肯相信,那一眼已是唯一。
四、冬雪,婉转而来,细小而密集。
她从医院出来,低着头狠狠地撕扯着手里那张苍白的脑ct报告单据,恨恨地把它们撕扯得碎碎细细,然后一把抛向天际。
漫天飞絮,丝丝缕缕,漫过心脏,漫过眼底,漫过她的身体。
所有的疼痛,都失去记忆,所有的记忆,都苍白无依。
好友来跟她告别,结束了她拥有一些股份的公司和先生去了外地。
父母已经因为她的执迷不悟宣布和她断绝一切关系。
而他,也许久没有消息。
在这样一个寒冷而又漫长的夜里,她所有的支撑都轰然倒地,剧烈的头疼又伴着心痛一次次地来袭,唯有腹中那轻轻跳动着的生命的气息,给她带来最后一丝暖意。
可是她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该怎样坚持下去。每次想到这里,她就陷入狂乱之中,无法自抑。
她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停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化蝶?为什么不化雪?化了雪是不是会更加高洁?
化雪?看着窗外纷纷扬扬飞舞的雪花,她兴奋地转身下楼,朝院子里跑去。
就在这时候,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阵晕眩,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在倒地的一瞬间,她看见自己终于变成了一片晶莹的雪花,洁白而又美丽,空灵而又飘逸,正飘飘洒洒地飞向天际。
从此,爱情,瘦成一片雪花,在指尖萎靡,纯真,四处逃逸。等待也渐渐凝聚成一地冰霜,把所有的盼望,冻结在遥远的昔日的心底。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让花落成尘,让尘埃逐了流水,让流水都随了风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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