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分来了一位保安队长,瘦瘦的,四十岁左右,是从外乡镇分来的。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同事建议他坐车,他说坐车很贵,一趟要五块钱,来回得十块钱,很不划算。
他的到来给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开锁大门的事全由他负责。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第一个赶到学校,打开大门迎接孩子们的到来,放学时规规矩矩地站在门边,监督着孩子们的安全,直到他们全都走完后,他才最后一个离开。他还负责传送报纸,以前送报员送来报纸时,常隔墙撂过来,“咚”地一声,给大家一个惊吓。现在都是他接过来,再及时地送到办公室。遇到学校大扫除等活动,他也是积极参加,帮忙扫地、倒垃圾,搬砖头等。一次,天空下着大雨,操场上聚积了很多水,靠近厕所的水沟被淤泥和垃圾堵住了,水流不出去。我们看到保安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锹在清理水沟,他弯下腰,很细心地把沟里的碎砖头一块一块的捡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同事们无不赞叹着:保安真是个好人。
没多久,学校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把一个班级隔成了两间房,一间给他住,另外两间给孩子们上课。他住下了,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渐渐地,我们也了解了他的情况,他今年三十七岁,家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妻子在家务田。本来他是不打算来做保安的,因为工资太少,除了扣除的保险,一个月只有千把块钱,但因为这儿的保险和他原来在某工厂时买的保险能够续接上,所以他还是选择了保安。就是离家远,有点想念家人,说到这时,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概是初来乍到吧,他很客气,每次在校门口看到我们,总是微笑着主动打招呼,出于礼貌,我们也客气地点点头。但时日久了,几个男教师不说,我们几个女教师对这样的招呼渐渐有了厌倦之意。因为每次见面都是“你好,来啦”之类的话,单调无味,而且我们和他之间又没什么共同的话题,所以当我们再远远地看到他在门口时,就低下头或者将目光转向别处。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冷淡,也很识趣地避开,在我们经过时常低头阅读一些报纸或杂志之类的东西。
在我们的眼中,他的工作是很单调的,每天除了一群孩子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之外,几乎没有交流的对象。他常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一次,有人发现他在地上写了这样的诗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复还来。我们都偷偷地哂笑他,看来他的志向还不小呢。
他有一份单独的工作日志,每天下午他都拿着它来到办公室让教师们签字,证明他那天正常上班。我们分两个办公室,男教师一间,我们几个女教师一间,我们女教师们常常说着笑话,在他进来时只得打住。时间一久,女教师们感觉到了不便,觉得他影响了我们的情绪,尤其是校长夫人反应更强烈,她常常在他走了之后嘀咕着“讨厌,无聊”之类的话。有时还拒绝给他签字。一次,他的前脚刚跨出门,她就厌恶地甩出了一句话“真作厌!”他应该听到了这句话,因为他的脚步似乎停了一下,又走开了。我猜想,他的脸色肯定很难堪。后来校长建议他每周五来签一次字,只要他天天照常上班就可以了,他后来就来的少了。
他常坐在教学楼的楼梯道口,那儿通风凉爽,又能观察到大门的动静,那也是我们上班的必经之地。本来我从他面前经过时,没感觉到什么,但校长夫人却说保安很好色,常盯着我们的背影看。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这回事一样,女教师们便绕道而行。他大概看出了大家故意躲着他,所以每次上课铃再响起时,他便回到他的房间,待我们经过之后他再出来,下课时也是这样。渐渐地,在大家的眼里他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处处碍眼。
我们不再和他打招呼,大家从他面前经过时都昂着头。他也很少再到办公室来和男教师们聊天,他成了一个孤立的人。有时下课时他会和一些学生玩闹一阵,一次有同事发现他和几个高年级的女生在一起说笑,便回来叮嘱每个老师提醒各班的女生不要再和保安玩闹,以防出现什么不测。自此,他几乎成了一个封闭式的人,每天在院子里溜来溜去的,不说一句话,看到有人来校办事就去开门。有一天,一位学生的母亲来到学校,临走时他顺便请人家签了字,又惹得女同胞们一番议论,说他想女人大概想疯了。
其实我在想,我们这样根据自己的臆想来评判他是很不对的,但中国有句古话叫“众口铄金”,在特定的环境中大家都这样诋毁他,我也就有了同感,仿佛他真的是一个不光彩的人一般。
放假前的一天下午,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们收拾好东西,坐上校长家的车子,准备出发了。到大门口时,他在房间里看见了,赶紧跑出来打开了门。他满脸堆笑,看着车子,想和校长打招。但校长目视前方,车子一闪而过,留下了僵硬的他,呆呆地站在雨中。我从后玻璃窗看着雨中他那瘦瘦的身影,忽然有点酸酸的感觉。“他真可怜。”我在心里想,“我们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新学期开始了,他又来上班了,依然是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大家从他面前经过,照旧昂着头,说笑着,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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