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十字路口汽车的轰鸣声,不时的冲击着耳膜,搅得人的心情更为烦躁。吵杂的城市,虚假的面孔,一切一切让人生厌。网络里,不敢随意更换心情,怕的是好友的询问和担忧。这几个月,很少坐在电脑前,即使闲的时候,也宁愿跑到户外,牵着孩子的小手,随意的去行走。而当置身于伟大的风景中,知识的肤浅和思想的浅薄越发让自己不敢轻易去动笔,于是一次次对着拟好的题目发呆。“一花一世界,一景一乾坤。”我不喜欢内容空洞无病呻吟的散文,也不喜欢行文呆板,缺乏作者自己生命体验和感情投入的文章。一个多月来,寻访古迹,遍览寺庙,登山临高,旅游总是短暂而新奇的,所见所闻所感也是有限而又无限的。回来后不写游记,总感觉没有真正“到此一游”。
入夜,喧嚣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也只有夜晚,才能静下心来梳理自己的心绪。是谁说过:世界很大,容得下你,还容得下他。但人心却很窄,有时仅仅为了一句话辗转反侧,有时为了忘却一些事拼尽一生的时间。“我感觉到你真像海上的雨燕,很想停留在那块礁石上,但因为你看到礁石上似乎有雨燕停留了,所以你就不想再停留,但又舍不得离开,于是来回的盘旋。”我不得不承认友人对我内心的剖析准确到位。
此刻,听着音响里缓缓流淌的音乐,不觉湿了泪眼。人海茫茫,谁能解谁的心灵密码?今天本是休假的日子,一个紧急电话,又匆匆赶着去上班。回来手机竟然拉到单位了,但也不像以前那样着急找到它了。如果没有这网络,没有了现代化的通讯设备,我们受外界的干扰是不是会少点?是不是真的可以安静生活呢?心道无常,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接受和理解的,不管快乐也好,烦恼也罢,它都真实的存在于你的躯体。承认也好,否认也罢,我都欲罢不能,剪不断理还乱……
好想逃!好想逃到前几日走过的山水间或是古迹里。让浮躁的心宁静,让沉睡的心灵重新收获语言。在山水和古迹之间,我更钟情于古遗迹。这一个月来,一路行走。当我来到瞿坛寺前,望着心仪已久的伟大建筑,兴奋的感觉深入骨髓。古迹是生命的断层,它使冰冷的历史获得血肉。我将自己的思绪尽可能的延伸到遥远的历史时空,试图从逝去的风云人物和历史事件中寻找出自己思想与感情想要表达的意境,可感觉好难驾驭笔下的文字。这感觉好似在某一街头,突然遇见日思夜想的恋人,四目相对,欲说却无言。突然间想起法国作家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一句经典名言:“伟大的风景默默无语”。自然,我与这句话一见倾心。不为它的险,不为它的残,只为它沉淀下来的文化,此刻,就这样与心仪的风景近距离的相对,我的跋涉便值得。
如果说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最美,那就是古迹所呈现出来的残破之美。瞿昙寺,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明初朱元璋派兵进军西域,当时在蛰居乐都瞿昙官隆古洞中修行的三罗喇嘛率众归顺朝廷。明太祖念其忠顺,为三罗喇嘛敕建寺院,并亲自敕赐寺额瞿昙。有时候,品味这份原始的美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孩子听信了导游的话在草丛里寻找着菩提树的叶子,一片一片握在手心看得很仔细。都说有缘的人才能看见叶片上的佛像,我不知道来这里的有几人捡到过这样的叶子?又有几人是真的来虔诚拜佛的呢?我不把自己归于拜佛的一类,我只是在寻找寄存我心灵的地方。
没有纷沓不息的人流,没有嘈杂喧闹声。空旷幽静的院落里,美院的学生或坐或站在临摹这古朴斑驳的建筑。树上随风飘动的哈达,佛堂里跳跃的酥油灯,顶礼膜拜的香客。喇嘛到底是修行者,他们处惊不变,各安其所,静静地詠经,有时也会掏出手机听听电话。整个寺院沉浸在肃穆祥和,静谧而神秘的气氛中,以致于让我们这些参观的游人和朝拜的香客都不敢大声的喧哗。
瞿坛寺的名不仅仅是它曾经所处的历史地位,也因它精美宏伟的建筑。寺院里主要的殿宇隆国殿及其两侧的抄手斜廊,据说是明朝皇帝派遣宫内太监亲自督建的,俗称“大殿”,它和瞿昙寺殿、宝光殿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是瞿昙寺整个建筑中最富丽堂皇的一座殿宇。最吸引我的是“簇六雪花纹”的门窗群板,经过六百多年的风雨侵蚀,仍然色彩艳丽。壁画是寺院中最主要的绘画形式,隆国殿两侧的抄手斜廊的墙面上用矿石颜料绘制而成的壁画人物栩栩如生,经过风蚀雨驳色彩依然鲜艳夺目。相传三罗喇嘛当年来到瞿昙寺隆国殿现址,见有清泉一池,饮水时忘了拐杖,回头找拐杖时,已经长在泉边,便认定这是一块宝地,不再走了。据说拐杖长成一棵树,就是现在隆国殿内的“珍珠树”,那清泉就是隆国殿内的瞿昙池。将一池清泉囊括在一座宏大的殿宇中,可说是古代建筑史上的奇迹。殿内文物甚多,有嵌镶着金龙牡丹木雕的皇帝万岁牌。有重达1800斤的金光大菩萨佛像,还有清嘉庆年间的青铜磬和造型十分优美的象背云鼓及众多的匾额。
寺院的古朴,庄严,肃穆,让身在凡尘中的我们心生另一片天地。牵着孩子的手在寺院随意游走着,目光驻足在斑驳的壁画,鎏金的佛像中,思绪也随意的流放着。
在青海,藏传佛教寺院占绝大多数。而藏族又是个关注灵魂的民族,翻阅了许多藏民族的书籍,我才深深感悟到这个粗犷,倔强的民族缘何一直生生不息创造着自己独有的风景。经文树下,香火绵延不绝。那一砖一瓦一树一雕一绣无不显示着一种浓重的佛教文化底蕴。你看寺院里最耐磨的柏木地板也被打磨成一面透视自己灵魂的镜子。朝拜路上的佛教徒们,风雨无阻一步一磕头地前行走着,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庄严虔诚的表情,这种表情因充满了虔诚而令人震撼。他们到这里来就是要寻找自己的灵魂,让灵魂揭示自我—我的前身是怎样?我的未来又如何?从一座寺院再到另一座寺院,地域在变而不变的仍是“唵、嘛、呢、叭、咪、吽”那六句真言。高原的烈日将僧人们的脸烤成紫铜,岁月在他们的眼角额头刻下无数沟壑;袈裟,是他们今生今世不再更换的衣裳;他们将生生世世的信仰,虔诚,快乐和忧郁都寄存这里。听经轮佛号长鸣,心底竟有种莫名的震颤,记忆和历史是流动的,我的思绪又游走在历史长廊中。
“深山藏古寺”,其实,寺院本就应该是这样的。翻开《河湟佛道文化一书》,书中所记录的文献典籍不胜枚举。宗喀巴大师所写的《菩提道次第广论》,是一部藏传佛教格鲁派关于显宗学说的根本典籍;人物传记《七世达赖喇嘛转》,记载了清朝政府废黜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并解送北京至1957七世达赖圆寂之间西藏所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和清朝历次平定西藏并施政的情况;佛教史名著《如意宝树史》;地理著作《世界广论》等等。藏传佛教正规寺院都有严格的讲经学经制度,僧人们崇尚讲辩著作,所以佛教名僧代出,著述也颇丰。佛堂,喇嘛,油灯;古松,舍利塔,照山,远远近近的物体不断在我眼前重叠。修行之路,漫长而艰辛。而诸多的佛教徒靠着一种专注,厚重,坚毅,信念,达到佛的境界,莲花为他而开。
古诗有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虽然描写的是山峰,但也告诉人们,同一事物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看到事物不同的侧面。在看待藏民族的问题上,我一直存在着一个误区。这可能因为多年前在藏区的生活工作对我的影响。荒蛮之地会产生这么深邃的历史文化?我为我见识的浅薄羞愧。不说别的,就拿藏传佛教来说吧。每当穿行在那些穿着紫色袈裟的僧人当中,我的感官上他们就是一僧人,和书中影视中因为生活所迫斩断尘心的和尚尼姑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一部部经典,一个个伟大人物呈现在我的眼前时,从当初的不屑,到好奇再到深究,一点点竟然喜欢上这个粗犷,豪爽的民族。一部《藏文化通论》又为我纠正和解答了心头的许多不惑。在青海,绝大多数都是黄教寺院,这不能不归功于黄教创世人—宗喀巴大师。他改革宗教,严格律戒。规范学习,严明次第。很快后来居上,成为藏传佛教重要派别之一。格鲁派寺院有系统的佛教教育体系和学位制度,同时还重视文法、修辞、工巧、医药、历算等学科,对藏族思想文化的发展起过重要的作用。
因为宗喀巴,人们记住了塔尔寺;因为《那一年》,《见与不见》等许多爱情诗歌,人们记住了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尽管他的所作所为多么不合教义,虔诚的佛教徒们依然从心底里喜欢着这位少年达赖。“住在布达拉宫,我叫持明仓央嘉措。住在山下的拉萨民居中时,我是浪子宕增旺波。”;“入夜去会情人,破晓大雪纷扬。保不保密都一样,脚印已留在雪上。”多情的仓央嘉措,在森严的布达拉宫吟唱着情歌,伟大的仓央嘉措在流浪的路上传扬善律。他把无数美妙的的诗歌留给了我们,也把谜一样的身世经历留给世人去探究评说。一百多年后,在三江源头又出现个性如仓央嘉措的活佛。或许这几个月的习惯,看到类似的题材,都要找来看个究竟。点开照片,是个阳光,俊朗,面容和善的面孔。再点开盛噶仁波切写的自传《我是这样一个活佛》以及一些心得,“心平常,自非凡 ”;“ 爱自己,才会爱别人”;“心静自然凉 ” 等等...... 文中所讲述的佛理以生动平实的语言直抵人的心灵。机遇和偶然性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每一种选择意味着更多的放弃。这是个不能有浪漫,不能产生爱情的地方。宗教的庄严凝重和世俗的柔情蜜意在这里是根本无法重叠的。飘动的经幡,像栅栏一样插在两个世界之间。突然,心情竟有些沉重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风景,谁都有自己苦涩的一页。佛的世界也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沉静,美好!
常常将自己置身于淡淡的愁绪里,品茗着一种忧伤的美。去瞿昙寺的第二目的也是为了寻亲,游完瞿坛寺和柳弯墓地,看看天色尚早,和家人通了电话,近二十年没联系了,家人也不知我要找的那人的住处。寻亲不遇,未免有点遗憾。一直一直寻找着一个答案,可是找到又能如何呢?我们的心境还能回到从前吗?在我们未知的空间里,生活中的一切事物早已有了特定的位置和答案。罢!罢!罢!此去的日子我将阳光举过头顶,行囊中不再装有一丝深情,用岁月的银针缝补残破的霓裳。仍电闪雷鸣,仍风霜雨雪,我都将那一副风景永恒在我的记忆里。
在身心疲惫的时候,很想逃离钢筋混凝土的牢笼,走在沉默空旷的田野里。我感觉只有隐没在山水间,或是将自己置身在肃穆的寺庙里,听佛号长鸣,所有的尘世杂念被远远抛到了脑后。也只有在寻访的过程中,我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才能明心见性,了无尘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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