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劳作人　

春光，总有办法寻到。

春暖花开，牵动内心的欢喜。绿绿的叶子，灿烂的花朵，点缀着城，陶醉着痴迷的过行人。忠于煽情的因缘，我却对这满眼的绿色时尚难以分说一二。需要宁静的心来解脱内心的迷茫，有了蓝天，万里碧朗，还有那骄阳，让我看见火烤的热情，来了，春与夏的交接。生命是奔放的，岁月来记账。

院子，蓝天，房间。于我，已经足够，这是我易于寻得的乐趣，如同蜗牛。站立阳台，马路对面的大片麦田，透着成熟的味道，突然想起海子的诗，庄稼、麦子产生的情怀，连着微风一块迎向我，我想念家乡。

五月的麦地

全世界的兄弟们

要在麦地里拥抱

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

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

回顾往昔

背诵各自的诗

要在麦地里拥抱

有时我孤独一人坐下

在五月的麦地梦想众兄弟

看到家乡的卵石滚满了河滩

黄昏常存弧形的天空

让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

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

没有了眼睛也没有了嘴唇

——海子?《五月的麦地》

母亲的电话很久没有拨过，一直说腾出空来，把杂事撂到一边去，用心去跟家人沟通，去联系朋友，去收割麦子，背诵世界的诗。但却是迟缓的事，我翻查电话簿时，五月已经下旬，烈日来了。想到这些，犹如打扫布满灰尘的房子，有种强烈的失落和自责，我拿着一把没有刀锋的剑，站在飘渺的云端，准备劈下的那刻，我在停留，连思想也停留，最后生锈。同学、朋友已远走，我拎了行李，一忙就是一个夏天，遗忘了挚爱的灵魂，竟把收获与忙碌的身影忘记。

学校里的事情不断，导员催着让同学签就业协议，每天一个电话。我以为那一纸文件是大事，过后才体会那竟是一纸空凭，学校也太唐突，竟为了给教育部门完成就业率统计任务，整天催毕业生签协议。于是我突然觉得，证明的文本形式是多么不靠谱，也就豁然起来，不必死撑了，学问装在肚里，比起以文本的形式拿在手里好，虽然很多就业单位要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我大可不必去。于是我成了无业游民，面对父母时，我又难受了起来。五一，表妹打来电话催我回家，我说，我的时间无定向，五一跟人挤车何必，晚点回去可以。挂了电话这才想起母亲、故乡。摸摸自己的胡须，已经有硬茬，但总要成长，是时间在促使生理变化，还是生理跟随时间成长，都只是一种不同的语序，反正在长大，然后变老。我觉得母亲的老是日益剧增的，上次回家，她的白发令我双眼酸涩。我说：“妈，你头发怎么白很多？”母亲依旧笑呵呵：“自然白，不用烫染，多好。”但我明明看见母亲苍老的容颜使得她变得很瘦小，这就是母亲的一生，这就是做了十六年书生的我，只知道母亲的酸涩和苦楚，却还没有为她挣得一席安乐之地，她便已老去。我曾说过，等母亲老了，我要带她散步，让她每天都笑，可是母亲的步伐很快，小时候快，老了也快，我都跟不上她，母亲的苦我定要去好好尝尝。看到母亲微微弯曲的身子，我不时的提醒，时间长了，提醒却变成抱怨，令母亲发气，岁月依旧，但人老了，你要她怎么改呢！儿时，我是她的宝贝，长大后，我是她的牵挂，当她老了，守候与孤独却成了她的天涯。

生命的瞬逝是无法预期的，何况，我远离家乡，背负愁肠。父母不会忘的，虽然忙碌是他们的工作，但牵挂依然扎根于内心，只是不说。我可以早早地承担，如同那些在外闯荡的少年，人，如果使父母能够宽心，少操劳，没有文化与非文化人之分。相反，如果作为文化人，抠尽了父母的血汗而不能偿还，虽然父母不图回报，便也不要苟活。父母图儿女安稳，儿女给父母什么？烈日炎炎，劳作人忍受炙热，同时又享受苦的芳香，这是劳作了一辈子的父母给我的印象。年迈就要来临，父母的容颜被岁月的风拂成深深的暗苍，我却无法为他们拭去，只是在牧笛声中想起又忘记，落泪又微笑。

之二——又把你想起

做了一个梦，很多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我又想起你。

一群人，绕着山丘上的盘山公路，边走边唱歌，路上偶尔有辆拖拉机，扬起的灰尘像云雾，顺着车尾向前铺陈，借助这云烟，我飞了起来，可是没有人看见，我想下来，着急得喊同伴，云雾太大，挡住了天。我还在喊，没有人应答，老鹰来了，它撕扯我的衣服，我抓住了鹰的翅膀，但我不想伤害它的羽毛，那是它翱翔的动力，鹰，你来吧，撕扯吧！在我的肩膀上啄出肉来，让我瞬间长上翅膀，我要谢谢你，我的朋友，有了翅膀，我先回故乡，然后给你捎来食物，不用这么饥荒。或者去我的故乡，那里有你的蓝天，那里的孩子不会戏弄你，那里没有猎人。我继续飞，鹰停止撕扯，云散了，我看到大山，看到玉带河，看到房屋，呵，故乡，我惊呼，然后迅速往下掉，我觉得这样下去会被摔死，死于山谷或河流。可我并不担心，我回来了，在故乡，真跌下去时，我但愿尸首在山谷，灵魂在河流。那是我的归宿。

想念故乡，并不虚假。想起那时的高考，我与同学共同经历的“5?12”特大地震，幸好，当我们都渡过那段时光后，更加懂得生命的价值和可贵，看到熟悉的身影，内心莫名欣喜，竟将即将来临的高考忘在脑后。当地震开始摧毁人类的生存时，我们都有幸逃脱，心里最牵挂的那个人便成了唯一，眼睛四处搜寻那个影子，一脸的急切，当彼此看到时，会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那一刻，一切也都释然。这就是年轻时似是而非的感情，没有保证和支撑，只是由衷的喜欢，就如同我想起的故乡里，有你的影子。那些关于记忆的东西，就拧成一道涂鸦墙，在上面随意涂画，日子长了，就化为想念，成了心里话，你我都装在心里，不去言说，这涩涩的酸苦，便酿成了往事。

奶奶在叫喊，终于有人回答我，我与鹰别，与往事挥手，却挥不去你的影子。

“奶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站在崖上。在微笑。

其实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可我看见了，我以为不会再梦见她。

“孙儿，你怎么回来了，想家了吧？”我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搭话，因为家乡人说过，梦到死人跟你说话，不要答应。可我已经答应了奶奶，看她还是那么慈祥。

但她看不到，我是停在空中与她对话的：“回去吧，这里危险！”

奶奶笑着说：“不怕，我摔不死，你看”，说着她便向崖下跳去。我想去挡她，可是她的速度比我还快。

她就那样一直向下，我开始奋力挣扎。醒来，在床上，原来我做了很长的梦。

很久没有回忆起来，奶奶的死已有十年之久。

而一起结伴的同学，如今已不知去向。活着的人，既怀念死去的，又想念活着的，这是一种幸福。人生，充满了故事。前一刻，与自己互诉衷肠，下一刻，就已经人海茫茫。为了这不尽的想念，我将它抛洒在笔尖的油墨里，装进心中，每一位出现在生命中的摸样，不要随我漂流，太苦，与故乡一起，放在牵念里，让亲切的气息散发出丗，连接天涯海角，不再遥遥无期。

梦里梦外，我与每一个场景都有着联系，我不必急着与他们相见，相见必有相散。脆弱的感情会不堪一击，青山之外，人外人，你们安好，我就等着一场永恒的不散，所以我怎能不指望与你重逢？

你知道，起点支撑的感情才最牢靠，要经历风雨。分离就好比我童年时故乡的牧笛，总是朦胧又清晰，明显又消逝，剩下一曲回忆，寂寞的不知飘向了哪里，但你们不要忘记。梦醒的时候说声“又把你想起”。

之三——乌云彼端雨落下

走了很长的路，天空布满乌云，人们并不慌张，许多行人都懒懒地走着，凉风吹斜了陌生人的太阳帽，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欢快地跳着舞，都只为了欢迎一场大雨的到来，西安的街道，一到夏天，便很期盼雨滴能够常来，驱赶夏日的烦躁。雨来了，便享受了幸福与惬意。

五月接近尾声，没有一场雨愿意来洗礼这懒散的夏意。

计算着时日，等待一个小假期的到来，可这计划全扔给了驱赶炎热的日程。前两天，女友同我一起擦洗了阳台玻璃窗和吊扇，第二天便回家去了，送她上车，她说，你要好好努力，我坚定地点头。屋子就剩下我一个人，到了下午，天气突然变阴，凉风很大，吹进屋子，乌云顺势从山那边覆了过来，终南山突然映现，我欢快地等待淋一场久违的雨，心便能安生下来，拨通女友电话，没有回应，我发了一条信息：这边快要下雨，你那边怎样？然后搬来凉椅，女友回了信息：这边已经在下咯，正享受，你安静等待吧。我更加迫切地等雨来。

我去屋里泡了杯茶，捧在手里时，外面又变了天，太阳钻出了云端，展示着明媚的阳光，我开始失望。你说，只隔了山而已，你那边下雨了，这边却天晴了。我拿了毛巾和香皂向沐浴间走去，用以释放因期盼之后随来的倦意，如果再有类似的状况，我决定不再理会，或者跑去游泳馆泡上一天，心情与天气毫无关联，这样的好处怎不一试呢，乐得自适。

一个人好，一个人又不好，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共同关心粮食和蔬菜，一个人的话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日子一长，思念便愈加浓烈，时刻在纠结，冲破碍目的束缚，将另一边的风景看透，企盼距离不过一层纱，企盼距离只不过隔了远远的山，近近的河。后来发现：隔着纱，也无法听见彼此的喁语，看不到那彼此相连的蓝天；远山、近河，赤脚奔向对岸，越陷越深，达不到彼岸。山太远，山那边依旧是山，望不尽天涯，将距离煎做思念，拥有无竭的力量，不像这云雨，本该来时却无踪，就这样给世人开了场玩笑，雨呵，你捉弄了我，我却不能捉弄你，因为我头顶蓝天，要靠雨露过活。下次请绅士点。

远山更远，思念更长。

如果雨是连着不散的蓝天，我站在高山，你远在江海，我们总会同时感受，偌大的天空，想念被织成网，无论从哪里掉下，都摔不痛。

如果云是拉扯风景的画布，我在此，你在彼，你看一半，我赏一角，思念连起的，便是那完整的——你的画，我的梦。

我在想，雨必是同那轻盈的云偷情去了，高[chao]的汗水从天上滴落下来，太阳一出来，他们逃的如此迅速。

然后，一场欢喜，换一场想念。

之四——夕阳散尽各天涯

当人生的一段旅途画上句号时，又是茫茫人海无遇期。

“提了旅行箱快走，把煽情的话留给以后”小三一向很是悠然。舍友听到后都白了他一眼。本来纠结的事，被一句话说的更伤感。

“大家不要送了，走了。”送小五时，他坚持让大家留步，其实，他怕自己哭。

“我来，给你提行李，下次你让我提还没机会呢。”小七乐呵呵地对小五抱怨。

就这样，舍友送别，看同学踏上归家的旅途。

夏日里，这样的时刻很多次，每次都会伤感，但这次，是最后一次，因为，我们不再上学。返回宿舍，那空的柜子和卷起的凉席，使我顿生荒凉之感，这一个季节，适合去迎接这样的分离，那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无法看见沿途的风景，我们努力与夏天旺盛的生命力争强，却抵不了那远去的步伐。

一聚三年，年满为终，再见不知何年。

石榴靠在阳台，大口大口地吸烟。小三则不停忙活，一会拖地，一会擦桌子。小五一走，只剩下三个人住，有些沉闷。空气并不凉爽，如此的时刻，谁都不愿意说话。人地一生，多数时候，都在与某些人相遇并说再见，结识朋友，又与之挥手。我最后提议，去喝酒。大家积极响应，我们便开始了烂醉的夜生活，去迎接这种时刻——以后不会有的特殊时刻。告别作为学生时代的分离，存一段做梦时的回忆。

打包时，作最后的怀念，将所有的学生证件交予导员手中，听他最后一次好言相劝，也一起打包给岁月，装进永不翻起的书袋，只留能让感情细腻的记忆。抬头看天，依旧干净。其实，踏上归途的朋友，你们一定要看得闲云远山皆自在。这样的闲适，才适合我们，简单点，后面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负担，而生命中我们的友谊，别将之丢弃啊，那是你我终生的感动。

清晨醒来，居室里空荡荡。又想起踏上旅途的朋友了，内心不胜寂寥，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空缺吧，男人也是会柔情的。享受接下来的最后停留，与仅有的室友租了单车去终南山释放这一场柔情，做回男子汉。因为还有别离，还要说再见，谁不难受　一下呢？

我们不再被人宠爱，我们学要干净利落地挥手，告别一切纠结的情愫，乘着夏季风，蜕变成独立的汉子。我以我真挚的诚意去唤醒每一段已成记忆的过往，才发现，那是无尽的财富。你站在夕阳下，远归的的旅人从此天涯，大地、田野是你的牧笛，唤起风，唤起祝福。

疲惫了一天，电话响起，“我到了，勿念”这句话再一次牵动了感伤。

伴着室友的话语开始做梦。耳边是很亲切的安眠曲，梦里：牧童骑了黄牛，遇见春花，看到碧夏。而我，听见了悠长的牧笛声，飘进也的窗户，如初见的友好，各道你好，然后说句：“好久不见！”　

一个人面对“流浪”、“孤单”这些词语，其实并不害怕，只是在感觉和视觉上缺少了许多熟悉的东西。诸如此类：远离故乡，牵出一段又一段情绪，独自静坐时，需要一段旋律，伴我梦中呓语。

所以，永远都在，只是空间和时间的距离。

就像牧笛牵起的情愫——亘古不变的温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