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午去探望一个生病的老朋友,我在识字岭上车,车上乘客多热气高干劲大,我没有抢到座位,只好抓住头上的横杠。不久,一个中学生给我让了座儿,我连忙表示感谢,心里不免犯嘀咕,我真的到了需要让座的岁数吗?当然到了,瞧你刚才站不稳、抓不住的样子,简直就是个醉汉。
车行数分钟,天色大变,一场大雨从天而降,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几岁抱着婴儿的男子正在关车顶上的天窗,无奈关不严,雨水还是打在他的座位上,他不得不站起避雨。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住横杠,也像醉汉一样摇来晃去,我实在坐不住了,几次想起身给他让座,但奇怪的是,我居然不好意思让座。我想,他身边临窗的那个女孩应该让座,她将来也要生孩子啊,然而她连看都不看抱孩子的男人一眼,仍在用她的破手机与谁聊天,我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失恋了,正没好气。
我终于鼓足勇气给抱小孩的男子让了座儿,事后想来,我也不是好东西,给抱小孩的乘客让座干吗犹豫?我不但犹豫,而且还盼着别人让座,由此可见,我确实老了,不好意思像给我让座的中学生一样给年轻人让座,哪怕他抱着孩子。
与城管过招
我的书卖完了,如今赋闲在家,除了给一家报刊写言不由衷的狗屁专栏,无所事事。我怀念过去打街卖书的经历,我与那些来自湘乡的小贩结下了友谊。我们互相照应,发现城管立刻招呼一声,大家如鸟兽散。我们最开心的是一字排开,坐在某家宾馆门前嘻嘻哈哈,玻璃大门一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呀呀呀,这种快乐只属于我们贩夫走卒。
我和城管也混熟了,有时他们拿我没办法,我就是不跑,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甚至挑衅他们:“看看书吗?”城管说:“你还蛮硬扎哒,还不快收摊!”我说:“你想如何,没收我的书?现在要建立和谐社会,而和谐社会最重要的是要使人人有饭吃,没有饭吃,那就怪不得饥寒起盗心了。你要没收就没收吧!”城管说不过我,转而哀求:“叔叔,你做点好事,你摆的不是时候,莫为难我们好不好?”“好好好,”我这才开始收摊,“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呢,最好睁只眼闭只眼,我摆到前面那条巷子里,你们不要来!”
如果遇到女城管,对不起,我就会说到她们心软,我骗她们说:“没办法啊,上有老下有小,老婆一身病,最小的还在读高中,一年好几万呢,一家六口,有了上顿没下顿,今天没卖出一本书,明天就要打饿头!”其中一位慈眉善目者给我出主意:“你把书摆在这里,人坐远一点,这样街口摄像头照下来也不怕,船也过得舵也过得。”我于是就照她的办,坐得老远,看见一个朝书摊张望的行人连忙起身前去宣讲,他们往往从我说话过多的书卷气和专业术语断定我是一个落魄的文人,少不得买一本支持我。
我是很难缠的,和城管吵架是家常便饭,弄得他们不好意思与我遭遇,我发现只要我不太张扬,他们真的睁只眼闭只眼绕开我,关于这点,连其他小贩也看出来了,他们纷纷夸我有本事,而这时我也有点不好意思,甚觉无趣。是呀,我上街卖书原是图个快活,赚多赚少无所谓,大家想想,为何“雪夜闭门读禁书”刺激,不就是有点紧张吗?城管看见我就跌路,搞得我孤家寡人似的,实在没劲透了。
-全文完-
▷ 进入周兆燎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