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天的山里，孩子上学总是带些山药、煮熟的玉米或是大红的山果子什么的送给琴琴老师吃的。在山里人的眼中，琴琴老师是山里人的恩人。

山里离县城远，山里人说，山头上那块有云的地方就是县城，大概要翻过好几座山哩。很多山里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县城，就被埋在了后面的山上。杏子的爹就是这样一个山里人，他也没有去过，杏子每每问起县城是个啥样子，他总是感觉这是他这辈子的遗憾。山里人说，后山上坟头开满了野花，开花的坟是没有去过县城的，因为县城的人很坏，去过县城的人就染上了俗气，死后坟头就什么也不长了。可是每个山里人又都想到县城去看看，看看县城到底是个啥样子，看看县城里的人是不是像皮子的娘说的那样。

山里没有学校，山里的孩子要上学，皮子的爹就去县城上申请，从麦子下地开始，到了秋收终于琴琴老师来到了山里。在离杏子家不远的地方，用木头临时盖的学校，草就长在房檐上，有一群山里的蜜蜂就在屋檐下安了个好大的家，有一次还把琴琴老师叮了一口，杏子不怕蜜蜂，她经常去树上刮蜜吃，山里的孩子都不怕蜜蜂，只有琴琴老师怕。孩子们说琴琴老师胆子小，杏子虽然心理这样想，可是嘴上可是不愿意孩子们说琴琴老师。

杏子的爹用前几年从山里砍来的一棵树剥了皮，皮子的爹从县城会计那里拿来半瓶墨汁，将就做成了一块黑板。粉笔山里的有的是，后山的山土写出的字比县城的粉笔好多了。　山里的孩子去放羊、去打猪草经常拿山土在墙上画一些古怪的图画，杏子也爱画，在杏子家的墙壁上现在还有杏子小时候的画，爹告诉杏子说，她小时候可爱画着哩，有一次还把杏子的娘给她的山土塞到了嘴里。杏子的娘在后山，坟头长满了鲜花，按山里人说，坟头长满鲜花的人，在世是个好人，在地下也很幸福的。杏子关于自己娘的回忆大都记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一个女人经常抱着她，或许是在梦里，她自己也不知道呢。

琴琴老师不嫌弃山里人，她告诉杏子她特别喜欢山里，喜欢山里的人。杏子说是不是县城的人都是山鬼，琴琴老师说才不是呢，杏子以前听人说，县城的人是山鬼，琴琴老师说又不是，是还是不是？杏子奇怪了。杏子问为什么琴琴老师说为什么她要来山里，琴琴老师说她也不知道。杏子就更奇怪了。县城多好啊，县城是个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二

山里的人感激琴琴老师，皮子的爹也说没有琴琴老师，孩子们就没有办法上学了，就一辈子生活在山里受罪。

杏子也感激琴琴老师，在杏子的眼里，琴琴老师是个漂亮的女人。爹说娘是个漂亮的女人，杏子就问爹，娘是不是和琴琴老师一样漂亮，爹就又不说话了。不过她不想去上学，上学没有打猪草、上山挖蘑菇好。杏子这样一说，杏子的爹就生气了，吓唬杏子说，你如果不好好念书，就一辈子走不出山里，永远也不能去县城了。杏子想去县城，想看看县城是个什么样子。哪怕是一次，然后她再回来。

在琴琴老师的宿舍里，杏子看琴琴老师穿的红色毛衣很好看，就想长大了也穿琴琴老师那样的。杏子问去过县城的古妈妈是不是县城的人都穿那样的毛衣，古妈妈说也不是，不过县城里的人也吃山药，不过呀他们是切成片了吃。杏子就奇怪的问爹那样不麻烦吗？爹说他也不知道，问急了，爹就催促她去喂猪去了。杏子没有法子只好对着猪问，猪看到杏子来了，大口的吃杏子用洗锅水拌的猪草。杏子问猪，你知道县城是个什么样子吗？看你每天就知道吃，有一天肯定被我爹卖到县城喂山鬼去了。

杏子不但喜欢琴琴老师的毛衣，也喜欢她的紧身裤，特别的有线条。有时候，她真想去摸摸琴琴老师穿紧身裤子的屁股。琴琴老师的围巾也很好看，上面有朵大花，和山里开在坟头的一样，琴琴老师漂亮，山里的人都说，爹也说琴琴老师是山里的仙女。

琴琴老师很喜欢洗澡，杏子他们到山里的小溪去洗澡。好多女孩子一起洗，山里的水，清澈的很，也不冷，在山里洗澡最舒服，不过就怕二皮子他们来偷看。要是男孩子来偷看，杏子就去找他们的爹，让他们挨揍，杏子虽然小，可是嘴很能说，对着男孩子的大人质问是如何管教孩子的，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她就不走了。山里的人打孩子不分轻重，抓住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时候抓一根大葱，打到最后又开始心疼浪费一根葱了。

不过杏子他们洗澡的时候害怕二皮子，因为二皮子的父亲管不二皮子，即使二皮的爹打二皮一顿屁股后，过两天他还是那样，二皮不怕打。二皮看了就看了，其他女孩子也不去找皮子的父亲，杏子回家就躺在床上生闷气，她不明白二皮子的父亲为什么不像别的父亲一样那样打的管用，女孩子一去告状，就拿起扫帚打他们的屁股，打他们一次，他们就再也不敢了。

打孩子是山里人的特点，不过杏子的父亲没有打过杏子，杏子的娘死后，杏子就和爹过，别人的父亲经常打孩子，杏子从来就没有挨过打。别家的孩子说，我们山里杏子最幸福了。

三

在杏子的眼里，山里就二皮子最坏，二皮子是山鬼。二皮子是山里村长的儿子，他去过县城，就因为这样，杏子开始怀疑县城的人不好，是山鬼。

杏子也害怕二皮子，有次杏子去地里挖白菜，二皮子抓住杏子往身子下按，他开始扒杏子的裤子，杏子拼命的挣扎，大声的喊，幸好杏子的爹看到了，二皮子那次被揍好几个月也没有在山里露面，山里的人都还以为他被山鬼吃了。后来二皮子就再也不敢动杏子了。每次看到杏子，总是躲的远远的。

二皮子虽然是村长的儿子，可是杏子感觉二皮子和他爹一点都不像。村长是个好人，爹说村长年轻的时候一个人背一袋麦子到城里去卖，走两天就到了，而且在县城里舍不得吃一个烧饼，回来之后有一次一口气吃了一锅的山药，而且杏子他们上学的学校也是二皮爹在县城干建筑修的。

后来二皮子的爹带回来了二皮子的娘，二皮子的娘长的也很好看，胸口绣着一对蝴蝶。那个女人不守妇道，天天往后山的密林跑，村里有人说，他们曾经看到过二皮的娘脱的光光的在后山的密林里。后来二皮子生下不久，那个女人就消失了。

村里的人说她上城里养男人去了，也有的说她到山里被狼吃了，还有的说，皮子就是山鬼的种，不是村长的，杏子问爹，爹骂杏子多事，杏子也就不问了。

杏子很喜欢往琴琴老师那里跑，琴琴老师的衣服她可以穿在身上让爹看看，而且还可以用琴琴老师的镜子，琴琴老师的镜子下面挂了个小香袋，杏子特别的喜欢。有时候杏子在那里照镜子晚了，就睡到琴琴老师那里了，杏子的爹来找，杏子钻到被子里说，杏子睡着了，你回去吧。爹给琴琴老师说一些客套的话就回去了。杏子看她爹走了，才露出头来对着琴琴老师笑。

其实杏子知道，琴琴老师也喜欢她睡在那里，因为琴琴老师胆小。晚上去小解都不敢，杏子不怕，她一个人敢走夜路，要是想娘的时候，她也敢一个人黑夜跑到娘的坟上去，不过她不敢去后山的密林，因为那里有山鬼。

琴琴还发现，琴琴老师不穿红兜兜的，杏子给琴琴老师看她的红兜兜，红兜兜上面还绣了个金花，很好看，杏子告诉琴琴老师，她爹告诉她是她娘的，琴琴老师说好看，杏子就高兴了。

杏子问，琴琴老师为什么不带？琴琴老师给杏子看她带的，县城的人叫胸罩，县城的女人都带这个。琴琴老师告诉杏子，等杏子长大了，琴琴老师也送一个给你。杏子不想要，她觉的她戴上那个山鬼会从密林出来把她抓去做媳妇，杏子不想给山鬼做媳妇。她想嫁一个县城里的人，或者在山里找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过一辈子。这是杏子心理想的，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告诉琴琴老师。

四

山里的条件苦，山里的人习惯了月月吃山药的习惯，吃上十年的山药，胃口也不腻。琴琴老师才来的时候不习惯吃山药，皮子的爹托人给琴琴老师送来两口袋米。两口袋米还没吃完，琴琴老师县城里的男人来到山里找琴琴老师了。山里的人说，琴琴老师快嫁人了，那个男人就是琴琴老师的男人，杏子拿眼瞅他们，他们就不说了。

“志琴，以前都是我的错，听我一句话，我们回去吧，你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

“郑凯，你自己回去吧，我们早都散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杏子听到了琴琴老师的男人叫郑凯，这样难听的名字，我们山里人肯定不会起的，杏子心里想。

“我不明白，其他的男人结婚了还在外面有二奶，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一次呢……”

“郑凯，你错了，你可以接受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也并不代表其他人可以接受”

“不要再提寒寒，我和她是一场误会，我和她已经分开了，跟我回去吧。琴琴。”

“你们的事和我无关。”说完就一个人向后山去了。杏子的爹怕出事情，让杏子跟着去了，杏子拿眼瞥了一下郑凯，嘴里小声的说了句山鬼才跟上去。

杏子问琴琴老师，那是你县城的男人吗？琴琴老师说不是。杏子又问，那是你什么人？

你不懂得，琴琴老师回答。

我不傻，琴琴老师，你不喜欢他对吗？琴琴老师恩了一声。杏子说，我看也是，他的名字那么难听，第一眼看见就是个山鬼，和二皮一样让人讨厌。

琴琴老师摸了摸杏子的头。没有说什么。

琴琴老师要往后山的林子里走，杏子拉住琴琴老师做了个可怕的样子，说里面有山鬼，不要进去了，琴琴老师笑了。

杏子还问，二奶是什么？琴琴老师说二奶就是坏女人。杏子点头说，二皮的娘就是坏女人，就是二奶，就是山鬼。琴琴老师没说什么。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琴琴老师的男人已经走了。

杏子的爹来喊杏子吃饭，把琴琴老师也喊了去。

杏子的爹说，琴琴老师，我们山里的山药不比县城。杏子就接话说，县城里的人不好，都是山鬼。瞎说，爹拍杏子的头，杏子就不说话了，闷着头山药了。

五

二皮不是村长的种，是山里山鬼的种，是县城野男人的种，二皮娘是大着肚子来到山里的。所以二皮的爹经常打二皮，杏子听村里的人这样说，杏子看也是，山里人都和琴琴老师一样，才不像二皮那样留了个黄色的头，看起来怪怪的像个黄玉米一样。

二皮子对村里的人说，那叫时髦，县城里的人都留那样的头，有的还是绿色的呢？杏子半信半疑。为此，那天琴琴的男人来到山里的时候，　杏子还专门看了一下那个男人的头。看琴琴老师男人的头全不像二皮的。她也就不相信二皮的话了，二皮子是山鬼，肯定也不会说实话的。

二皮是城里的种，杏子是肯定的，她对琴琴老师说，二皮的爹那样狠打二皮，山里人打孩子，虽然大人有的时候生气起来像个山鬼，可哪里有那样狠心啊。二皮一定是城里人的的种，或者是山鬼的。

杏子心里讨厌二皮，不光是因为白菜地的事，还因为二皮心眼坏，杏子想，人坏，心肯定是黑的，肯定是出生的时候山鬼跑到了娘胎里，所以生下来后就和二皮一样了。

杏子听山里人说，后山的密林里有山鬼，他们说山鬼吃人，更爱吃小孩，有的时候山鬼投胎到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是坏人。杏子从前以为山鬼是狼，可是后来她又想，山鬼不是狼，因为狼怕人，而二皮不怕人，二皮是山鬼托生的，或者是山鬼吃了二皮，变成了二皮的样子。杏子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爹，爹让她不要胡说，催她给猪多打点水去，猪喝的直叫唤。

二皮坏，心也坏，二皮拿不穿衣服的女人给村子里的女孩子们看，说他在县城摸过这样的女人，县城的女人喜欢让摸着呢？杏子看了脸红，骂二皮脑袋坏了，琴琴老师也是县城里的人，人家琴琴老师就不像你说的。杏子告诉二皮的爹，二皮的爹拿起鞭子就抽，二皮子又换来一顿打，二皮子挨揍的时候，杏子就在旁边，二皮看着杏子咬着牙，杏子可不管，她就是要让二皮子有记性。

可是没有过几天，二皮又拿着没有穿衣服的女人给山里的女孩子们看了。杏子想也只有山鬼没有记性而且皮后不怕打了。二皮是山鬼了。

六

说二皮坏，还因为二皮偷看琴琴老师洗澡，琴琴老师不去溪水边洗，那天杏子还在琴琴老师家帮琴琴老师守门，杏子看着琴琴老师把水提好，最后还问了句，琴琴老师，还是去溪边洗吧，那里的水清着呢，牛都在那里喝。可是琴琴老师还是没有去，杏子不明白这县城里的人就是和我们山里的人不一样，在溪里洗多舒坦。

杏子看着琴琴老师顶好了门，自己就在门口用黄土画着玩，后来看到爹在家门口向她招手，她才想起来学校的时候把门锁上了，爹肯定是叫她回去开门呢，琴琴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家，果然是爹从地回来没有钥匙，没有法子进门了。杏子放下钥匙就往回跑，爹说，疯丫头，跑快捉蝗虫去啊。杏子说，琴琴老师正洗澡呢。

杏子从家里往学校跑，老远就看见二皮趴在琴琴老师的门上往里楸，琴琴大声喊，二皮，你娘山鬼胎子出来的，偷看琴琴老师洗澡！杏子拿了个棒子猛的就打过去了，二皮子被打疼了，回头看是杏子，也不敢说什么，就灰灰的走了，二皮怕杏子的爹。

琴琴老师听到杏子的声音赶忙穿上衣服出来，问杏子怎么了？

杏子说，二皮那个山鬼，娘胎里的坏东西偷看你洗澡呢。

琴琴老师没说什么。

不过已经被我打跑了，我回去告诉我爹，让我爹好好的揍他一顿，看他下回还敢不敢了。

琴琴老师说不要告诉你爹了。

杏子没有回答，对琴琴老师说，二皮是山鬼，山里只有山鬼才偷看女人洗澡。

琴琴老师问什么是山鬼？

杏子就一五一十的把二皮的故事，还有二皮娘的故事都告诉了琴琴老师，后面还加了句，山里人都知道，我也是听我爹说的。

听的琴琴老师不知说什么好，杏子还问琴琴老师，你怕不怕啊。

琴琴老师说怕。杏子就不再说了。

回到家中，爹问学校咋了，琴琴就把二皮偷看琴琴老师洗澡的事情都告诉了爹。她很害怕自己说的不详细了，进屋拿了个小凳子坐着说，爹让她快去后头看看猪，猪叫的好大声，可能要给槽里加水了。琴琴还想说，可是看着爹已经进屋了，只好去给猪加水。

七

琴琴老师听完杏子讲完山鬼后，心里一直想着山鬼，甚至一夜做梦，梦见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向他走过来。有一次琴琴老师看到了杏子的爹，问山鬼的事，杏子的爹说，那是骗小孩子的，怕小孩子不听话。

二皮子被杏子打后，还是整天那样干坏事情，他还把看到琴琴老师洗澡的事告诉其他村里的人，杏子的爹让二皮少说话，二皮就不说了，二皮本来还很得意，可是看到杏子的爹就不说了，山里的人也说二皮子吹牛，琴琴老师是仙女，仙女洗澡你哪里能看到呢？

就因为这事，二皮又被二皮的爹揍了一顿。

对于杏子来说，杏子有时候又很同情二皮，因为二皮的爹打他太狠了，山里其他的父母打孩子，虽然不分轻重，可是终究也没有那样狠过，二皮的爹每打二皮都是用挂到墙头的皮鞭，那是用来打牛的，一鞭子下去，牛的身上就起一道血印，牛就又拖着重重的犁铧又走了。杏子的爹不打牛，杏子的爹说，怕把牛打伤了。杏子想二皮身上一定很多的伤口。可是大多时候，杏子是讨厌二皮的，讨厌他的头发，讨厌他拿不穿衣服的女人画，讨厌他偷看琴琴老师洗澡。

二皮挨揍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也不哭，就咬着牙，这样在杏子看来和山鬼没有什么两样了。

二皮害怕杏子的爹，也怕杏子，从被杏子的爹揍过后，他不敢找杏子，也不敢拿不穿衣服的女人给杏子看。不过杏子想知道二皮说的县城是不是真的。杏子只好问琴琴老师。

琴琴老师告诉杏子，县城的路是水泥的。杏子问水泥是什么，琴琴老师告诉她，水泥是用来建筑的材料可以用来盖楼也可以用来修路，走在上面没有土的。

杏子说，那县城的人不是不用穿鞋了吗？

琴琴老师说，用的，杏子还想问建筑是什么意思，可是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可能建筑就是盖房子，盖猪圈什么的。听山里人说，二皮的爹就在城里干过建筑，二皮的娘就是二皮的爹从工地上捡回来了的。

杏子问，县城是不是很多猪啊。

琴琴老师奇怪了杏子为什么这样说，是的，在市场上有很多猪的。

杏子补了句，怪不得县城要山里人去修猪圈，也只有山里人修的猪圈结实，想到这里，她就高兴起来了。

八

有的时候杏子奇怪城里的人住什么，山里的大憨告诉杏子说，二皮的爹去县城修猪圈，城里的人可能都住猪圈，杏子想城里的人肯定不会的，你看琴琴老师多干净，多漂亮，就知道县城的人住的肯定很好。琴琴老师告诉她，城里的人都住楼房，杏子没有楼房的摸样，只是一个尽的点头。

琴琴老师说，楼很高，高的比后面密林的树还高，上面按上玻璃，杏子就说，那么高，城里的人杂么上去，就不怕摔下来吗。琴琴老师就告诉杏子，不会的，有楼梯呢。不过杏子还是不明白，玻璃和楼梯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杏子有时候又想，县城里的人是不是好坏的。琴琴老师说，有的很好，有的很坏。

杏子说，二皮子去过县城，和县城里的人一样坏了，我们山里人除了山鬼都好，二皮不是县城人，就是山鬼。琴琴老师也不知道说什么。

杏子在梦中经常去县城，梦见自己在县城的楼梯上走，光着脚在水泥地上走，而且梦中的县城和后山的密林有点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县城会和密林有点像。

杏子除了把二皮是山贵告诉了琴琴老师，还告诉了他爹，每次杏子一说，杏子的爹就让杏子少说点话，说少说的点话又不会哑巴。说杏子上辈子一定是个哑巴，才那样爱说话。杏子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哑巴，不过她就爱说二皮是山鬼的故事。爹不让她说，她就和猪说，猪似乎听懂了她的语言，直叫唤，琴琴知道，准是猪又想要吃的了。她从水缸里舀了点水，拌上草料给猪倒进槽里。

爹老早就催杏子睡觉，她躺在床扳上还在想二皮和山鬼，县城和后面的密林的事，就是睡不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老想这事，或许是病了，她摸摸自己的头，没有发烧，一切都好。杏子想着想着，天就亮了，院子里的公鸡喔喔的叫，后院的猪也爬在圈口半迷着眼睛看太阳，杏子知道已经不早了，爹肯定早上地上去了。要起来给爹做饭了，要不爹回来肯定吃不上了。

九

秋天的山里，玉米疯狂的生长，杏子的爹每天都要到地里去收玉米，要不狗熊下山，玉米地就要遭殃了。听爹说，好几年前，一群狗熊来了，到了二憨家地里，把一地的玉米都给糟蹋了，爹一说起这事，杏子就想笑，狗熊也掰玉米，那爹你就可以不去了，让狗熊掰好后，我们拉回来就好了。爹说杏子想的美，狗熊是要掰回家养小狗熊呢。　爹上地收玉米，杏子就在家里把玉米的皮剥开，挂到墙头和树上，因为那样干的块，等干了就可以搓下来放到屋子里了。

山里除了狗熊爱吃玉米，山里的小鸟也爱吃玉米，小鸟落在杏子家的墙头上啄玉米，杏子也不赶，山里多的是玉米，小鸟能吃多少，反正收获的够人吃的就可以了。

杏子的爹告诉杏子山后面有个大鸟剿，山里所有的鸟都住到一起，因为害怕山鬼，杏子没有去看。她问爹看到过没有，爹说看到过，爹说那些鸟天天都住到一起，而且羽毛还有红色的。

杏子感觉很奇怪，来墙头上吃玉米的鸟都是小鸟，有次二憨抓了一只，杏子要看，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红色的羽毛。杏子又开始怀疑山鬼就是那有红色鸟的羽毛。

杏子问琴琴老师见过红色羽毛的鸟没有，见过住在一起的鸟没有。琴琴老师说，见过，在县城的广场上每天都有成群的鸽子，他们住一起，吃一起，飞起来的时候，还会发出声响。在县城的动物园里，有很多漂亮的鸟，有红羽毛的，还有绿羽毛的，而且也有狗熊。

县城有狗熊，是杏子怎么也想不到的，她以为只有山里有狗熊，县城里又没有玉米，狗熊去那里吃什么啊。

琴琴老师说，狗熊有人养的，不过关到笼子里，每天都有人给它们吃的，琴琴想会不会县城的人和山里的人吃猪肉一样，也吃狗熊的肉，她还想，狗熊天天关着，不能去地里偷吃玉米了，那可惨了。

杏子还问，鸽子也吃玉米吗？琴琴老师告诉杏子，县城的鸽子吃小谷，山里人不种小谷，所以琴琴也不知道，琴琴老师又说鸽子们更喜欢吃面包渣，杏子听的一直点头，像是县城广场上的一只鸽子。

十

杏子的父亲从山里拉回来玉米，杏子就坐在小凳子上剥玉米的皮，剥玉米是杏子喜欢干的事，就像脱小孩的衣服，一件一件，最后一个光光的小孩子，杏子在二憨家看到过二憨的弟弟，二憨给他弟弟脱衣服就是那样的。

琴琴老师这时候也不上课，因为学生们都在家里剥玉米，或是到地上收萝卜什么的。大红的萝卜，直有尺把长，可喜欢着呢，二憨拎着四个萝卜到杏子家说送给琴琴老师的，去年上学，他没有给琴琴老师带玉米和山药。

琴琴老师在杏子家帮忙剥玉米，看到二憨的四个萝卜把二憨的背能的都是泥，忙接过来。二憨还说，他娘让琴琴老师去他们家吃饭，感谢琴琴老师教他们的儿子认字。

山里的人太客气，琴琴老师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秋天，山里的人挨户让琴琴老师去自己家吃饭。而且桌子上的饭也不同，二憨家吃的是萝卜顿猪肉，二皮家吃的是米粥，杏子就吃的是爹从山里挖来得鬼头。山里人把鬼头当饭吃，县城里的人拿龟鬼头当宝贝，琴琴老师说。

杏子这个时候清闲，不需要打猪草的，因为草黄了，猪不爱吃，而且快要到冬天了，他们要把猪杀了，挂起来，为了让猪多长点肉，需要给猪多加点料。琴琴还从地里采了很多的野草莓，自己先在地头吃个够，直吃的肚子有点鼓，嘴都是草莓的颜色时，才往篮子里装。爹让她少吃，她也不听，有的时候她还采回来给猪吃，吃的猪好几天不想吃料，吓的杏子还以为猪吃病了，后来好了，她再也不敢给猪吃草莓了。

杏子的爹也爱吃草莓，不过他偶尔吃一个，不像杏子那样贪和嗜，吃一次就是一次。

琴琴老师也爱吃草莓，她说县城里的草莓大，但是不好吃，杏子感觉奇怪，为什么大了就不好吃，她在地头可都是挑最大的采的，小了她还不吃呢，琴琴老师说，县城里的草莓和山里的草莓是不一样的，琴琴又不知道。

十一

二皮不喜欢吃草莓，他喜欢吃小鸟，特别是大山雀，这也正印证了杏子对二皮是山鬼的猜想，那样可爱的小鸟就进了山鬼的肚子，虽然二皮吃的小鸟是用油煎过的，可在杏子的眼里是全是血，和刚刚扒过皮的没有什么两样。杏子也不知道二皮什么时候从县城里能了把枪，他天天打鸟吃，有时候也用网，可怜的小山雀随着枪声从树上摔下来，或是在网子间挣扎着，最后终于没有了力气。

这个时候二皮把他们装进袋子，回家后，就拔毛，剥皮，那红红的肉就露了出来，这在杏子看来，是可怕的，也只有山鬼能做的出来。她看着二皮拿着个碗在人前炫耀，一口一个，他就感觉恶心，每次路过二皮家门口的时候，就躲着走，二皮以为杏子没有见过，一定想吃，所以内心更加骄傲，经常端着碗出来吃，向山里的人炫耀。

有一次，二皮拿一个小鸟硬往杏子嘴里塞，杏子吓的跑回了学校，到学校后才发现自己的一身衣服都已经湿了。琴琴老师替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让杏子和自己一起睡。那晚杏子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山鬼拿着一个小鸟给自己吃，杏子说我不想吃，山鬼硬逼着杏子吃，不吃小鸟就把杏子吃了。吓的杏子半夜中醒了过来。琴琴老师，问她怎么了，杏子说是二皮吃鸟的事。琴琴老师说，县城的人也吃鸟的，杏子说县城里的人真恶心，问琴琴老师，县城里的人是不是都和二皮一样是山鬼，是不是一样都和二皮一样的吃法。

琴琴老师说，县城的人吃小鸟的方法多了，有的还放上野菜，不过她没有吃过，在县城，吃小鸟是很贵的。话说的杏子一夜没有睡。

那晚琴琴老师也做了个梦，二皮拿着小鸟往自己的嘴里塞，不过琴琴老师没有告诉杏子。早上琴琴老师起来想起这个梦的时候还有点想吐，感觉恶心。杏子以为琴琴老师病了，还从家里拿了草药给琴琴老师吃。

十二

琴琴出事的那天，山里是有预兆的，先是杏子家的猪叼了个大黄老鼠，以为是白菜，吃的欢着哩，杏子好不容易把老鼠夺回来扔到了山后。回来的时候，杏子还看见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黄猫掉了个女人的经带从她的面前跑过。特别是在晚上睡觉前，树上有几声奇怪的鸟叫。杏子还以为是那山上的红羽毛的鸟，起来看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后来爹告诉她当年二皮娘消失的时候也传来这样的声音。

杏子那晚是在自己家睡的，半夜听到从学校传来琴琴老师叫喊的声音，杏子猛的起身，爹已经向学校跑去了。杏子看到一个黑影趴在琴琴老师身上，爹一棒打过去，黑影向后山疯狂的跑去了。

琴琴老师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爹说山里人对不起琴琴老师，让她不要哭了。琴琴老师还是一直的哭，杏子看着琴琴老师的眼睛都哭的像个山鬼了，想那个黑影一定是山鬼，一定要让村子里的人把山鬼揪出来打死。

鸡叫第一便的时候，皮子的父亲就来到了学校，说是山鬼造的孽，让杏子出去不要乱说，杏子不知道为什么山鬼要造孽，为什么又选择了琴琴老师，杏子更奇怪的事，从那天起，二皮就再也没有回来，山鬼的传说渐渐的成为了她一个人的想法，山里的人就再也不说山鬼的故事了。

山鬼到学校的第三天，琴琴老师就离开了山里，杏子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听人说琴琴老师生了个怪物，又一次被郑凯抛弃了。也有人说，琴琴老师在回县城的路上被狼吃了。不过琴琴总相信琴琴老师活的很好。

后来山里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公路修到了山里，后山来了许多开矿的，整夜的灯火通明，机器声音吵的猪乱叫，山里有的人上了山去挣钱去县城吃小鸟，琴琴也在县城找到了个婆家，琴琴还听矿上的人说，他们在后山打死了几张穿衣服的狼，而且有一条狼的腿断了。杏子想那或许就是山鬼，或许就是二皮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