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季是分明的,说一声来,就来了。
树梢上那几只老蝉,前几天还拖着慵懒的腔调,时有时无的鸣唱着,一场密密细细,扯不开的绸一般的秋雨,连几日,这帮夏日里躁动不安的家伙,便连告别都未来得及,就匆匆退出了舞台,匿了痕迹;最后的暑意也拔带了个干净,一下子凉爽了起来。再晴起,云淡了,缀在明亮又高远的天空中,若凝视,半透着明,可看得见天空那颗蓝盈盈水汪汪的心,流动着依旧的鲜活,继而脉搏着生命,交替着轮回。
春天时空气里弥漫着花香,虽然甜美,却难有秋季这般的旷达和透彻。这时深吸一口气,会先让你的鼻腔顿时清凉起来,再继而这一份清凉便会沁入脾肺,直抵心扉,转过心脏,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呼出时,这生平积下的尘、垢和毒就一起都被清了出来似的,身心便也会如这秋季一般的旷达和透彻了。此时,若闭目,思,便可升腾,神魂也跟着轻灵起来了,融入,这好个秋,天空,大地,浑似一体,深邃,旷达,高远。
一颗枣儿离了枝梢,落到地上,我掬起它,放到心间,聆听收获的喜悦。抬眼,满树的枣儿,红满了的、青红各半的、青还满着的,累累枝头;抬望眼,地野、林间,无不是待望的收获,无不是在望的硕果。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但收获亦是相去。
果儿收了,叶儿也要落,草儿也要枯,虫儿也会走,鸟儿也会飞,天都升高了,地也宽远了…… “自古逢秋多寂寥“,是人们不习惯,或者不明白舍得的舍和得,以为日渐苍凉,以为失去颇多,就牵出那许多悲悲戚戚,缕缕愁肠,生出那许多落寞,伤怀,不由得感时溅泪,恨别惊心。
岂不知,春有生机,至夏繁盛,春夏做的都是加法。
从最初的那一丝生机,到渐渐满了天地间的繁盛,都是加法,乃至成倍的加法。可加上去的还有,还有张乱、嘈杂,还有尘垢、流毒。所有好的,不好的都挤在一起,一起膨胀,扩大,连苍蝇、蚊子也都越发的满满当当。天地有心,此时满疮痍,天地有命,此时且不危?
还好有秋。秋季做的是减法。
该落的落了,该枯的枯了,该走的走了,该飞的飞了,天高地阔,终是清了寰宇,释了重负,此时天心方可继而搏动,脉搏生命,交替轮回。
想来人生亦如是,加法做得多了,幸福就少了;心底的尘厚了,烦恼自然也就多了;久了,恐怕连人性都要遭了变异,都要遭了扭曲。其实得到的永远只是别人眼里的虚华,心里的疮痍往往流脓流血,任人不知,自己也早就麻木,往往连痛的感觉都成为奢侈的事情了。心灵的干涸像脱了水的河床,灵魂的抽缩,像腌制久了的萝卜干。
所以,秋季不是苍凉,是重现的清澈;秋季也不是失去,是别样的开始。
我总以为,天地间的万物都是从雪原开始,也是从雪原结束,从纯白的干净到终究干净的纯白,这个过程就是生命的过程,这个开始和这个结束便是生命所有的意义。
天凉,好个秋,从这里开始,摇响信念,如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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