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风华正茂，正是一展宏图的大好年龄。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七岁。

偶然一天在军营中，他坐在主将席，和四方将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众将领对他阿谀奉承，曲意奉迎。他不理不问，只对这酒，酒桌下的舞姬感兴趣。

就在这时，走进来一位可人儿。衣着似火，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睡莲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很开心的大笑着，因为可以看到美人的舞。她很开心的微笑着，因为可以为他独舞。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击玉，仿若钟鼓齐鸣，空地后方的乐师里响起了一道筝声，筝音清冷，微若细缕，本是十分狂热的将士们渐渐平静，跟着轻声哼唱，少了许多喧哗，多了许多融融暖意，她轻轻舞动霓裳，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在乎他的视线是否一直跟自己重叠。

她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想和他，从心动到古稀。

霓裳伴舞，舞的是剑，而不是霓裳。他看见那种轻描淡写的温柔，却谨记这惊艳的一舞。

后来他知道，这里的人都叫她虞美人。他意兴阑珊的叫她，虞姬。

战乱起，烽烟致。

他有匹马，那匹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雅。他更喜欢叫它乌雅，听着更别致一些。他长自称山野之人，其实山野之人的内心比谁都要细腻。

乌雅脾气很不好，除了他不让别的人接近。马是通灵性的，只让自己承认的主人骑自己。偶有一天研究完战事之后，听见一声嘶鸣，突然想起乌雅还置放在校场，万一伤到人，对谁都不好。

校场，他永远都不会忘了眼前的情景。她匐在高大的乌雅上面，乌雅看似很高兴的嘶鸣着，

她也很开心的拉着缰绳放肆的笑着。他很惊讶，除了他，乌雅从没有让别人靠近过。

他突然发现，她是多么美，是多么让他想去疼爱。若有可能，他愿意与世长存的陪着她。

她也看见他在远处冲着自己微笑，她从别的人口中得知，他是杀人魔王，叫项羽。她更喜欢叫他王，因为他有着一种天生的霸气。

有个开满野菊花的山坡，他躺倒花的旁边，看着虞姬在花海里独自摇曳，带着花香的风卷起她的发。她脱掉了鞋子露出那双晶莹剔透的脚丫，让脚下的花都不忍心去触伤。她把红色的鞋子轻轻的丢下，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有灰尘染脏那双鞋，蹲下身子精挑细选了一捧白色的菊花，像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来到他的身边。

“王，和我跳舞吧。”

“世间所有的舞都只适合你，他人不配，我也不配。”

“我舞给你看，好么？”

他没有说话，坐起身握住那双更加晶莹剔透的手，拉入他那天下最可靠的胸膛，重重的吻上了那红嫩的唇。这样激烈的媾合，只有他知道只是自己的本能，只是释放内心的焦虑，只是对孤独极度的恐惧。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乌江大风，今年的乌江，会很冷。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看着西方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慢慢消失着，看着他那双不甘与愤恨的双眼，她跟了他十年，最快乐的十年。

“明日一战，你已知道有死无生，为什么不让我死？”

“有我足矣，为何要拉上你陪我去黄泉。”

“你死了，你再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再也看不见我的舞，让我如何独活？”

“我思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年，终于想通了。直到有一天我回头一看，才发觉已经变了天……可是结果，我魂飞魄散，我溃不成军，我只想死。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我只是一个大魔头，我的路我一个人走。”

“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早已超过爱自己。”

他拭去她的泪说：“明日与刘邦一战，你可在旁观看，到时候，再与我同生共死。”

东方慢慢翻起了白肚，她就这么躺在他的怀里奔赴战场，他败了，败的身败名裂，败的自刎乌江旁。

她努力拿起落在他手边的那柄剑，那柄短剑是跟他出游的时候买下的，很精致。从怀里拿出一瓶小巧的酒壶，她知道，他除了爱她，便最爱酒。斟了最后一杯酒，红绸舞起，挥动着剑，唱着最后一曲：“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江边，她孤寂的倒在他的怀里。

“王，跟你在一起的十年才是最快乐的。下辈子，和你，从心动到古稀。”

十年前，永远记得那山坡上，有她心爱的男子。十年后，永远记得这乌江旁，依然有她心爱的男子。只剩下一坛醉生梦死的酒，只是那酒，再也醉不过她的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