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汉西苗圃收容了我们。
汉西苗圃能收容我们这些流动人口,并不能说汉西苗圃的心胸有多宽广,也不能说汉西苗圃对我们这些人有多深的阶级感情,更不能说汉西苗圃是家慈善机构。其实,汉西苗圃只不过是一家以培育花木为主的二级企业,属武汉市农业局管辖。汉西苗圃能以博大的胸怀容纳我们,只能说是机缘巧合。说得更白些叫两好合一好。
大家都还记得,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正是体制转轨阶段。企业正面临着生存危机。汉西苗圃也不例外。为了生存,经上级有关领导批示,汉西苗圃以土地租赁的形式出让边角余料。
这块余料呈南北走向。总长不超过1500米。但它并非无名地块,而是名闻遐迩的张公堤。这个张公也不是别的张公,而是清朝重臣,又称实业家的张之洞。张公堤的东面有条铁路,叫京广线。以前是双轨道,后才改为单轨道。我们开始在这儿居住时看到的就是单轨道。而这也很可能是以后才有的。张老爷子修这条大堤时肯定是没有这些的。别看现时张公堤的东西两边都已是荒草萋萋,野兔与毒蛇同生,蚊蝇与害虫共长的场所,可只要上推十年,这条堤还是当地居民出行的主干道。除此,这段堤还承担着另一种义务:红场。当然,这个红场有别于前苏联的红场。这个红场说白了就是枪毙人的地方。难怪当初刚搬来时有阴阳眼的人说,每到黄昏,就能看到身穿白对襟褂子的人在路上晃动。敢情这些都不是人是游魂。倘张老爷子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出让(94年还没有“开发”一说)土地本来是件利好的事情,虽然也指定了专人负责,但这个人却还是按正常的作息时间上下班。要说特别,也仅指别人休闲的时候,这个人还要费些电费在家接待白天无暇接待要买地的人。即便白天上班,这个人也仅仅只是负责面上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只负责收钱。而其它细小末节的事情就需要另指派个人来负责了。七挑八选,最终选定了老褚。其实,也谈不上七挑八选。当时,在堤上居住的也就两户:一户褚姓,一户徐姓。那个负责人也去找过徐姓人。只是徐姓人说,自己负担重,琐事杂,不宜担当。才选定的老褚。老褚也不是本地人,也属流动人口。祖籍云梦。老褚那年五十有五。老褚还有个名字,叫酒麻木。熟悉他的人都习惯喊老褚麻木。只是我们这些后来人出于尊重才喊老褚老褚。不过,有时搞烦了也一样喊老褚麻木。老褚也总是答应。也丝毫看不出老褚烦恼的神情来。
我是后期才参与进去的。上任的第一天就是处理周律师家的树木。周律师家的地基上有两棵树:一棵粗些,一棵细些。细些的60元,粗些的80元(我们只是在一棵加了10元。若不加,我们每天的烟酒钱,误工费哪里来?苗圃半分钱都不会掏的。)。周律师给了钱,二话都没说。周律师的婆婆硬说我吃了她的黑。事隔多年,周律师的婆婆都还在检过。都还愤愤不平。
不出两个月,这里就变成了一湾人家。只是堤太高,屋太矮,人在屋中坐,行人头上踩,很是犯忌讳。但不管么说,有总比没得强。因了高堤的阻隔,也隔开了东西两边住户的友情。虽鸡犬早晚相闻,却又老死不相往来。只是到了后期,东西两边的住户齐给力,才移走了那条大堤。也移走了那条隔膜。东西两边的住户才开始早晚相迎。才开始亲如一家人。而那些有碍观瞻的茅屋也变成了清一色的小洋楼。
为了确保一方平安,汉西苗圃还成立了临时管理办公室,并将这里命名为“苗圃新村”。
流动人口的小日子在这里过得越发舒心了。倘张老爷子泉下有知,不知又作何感想?
初住在这里,也没得别的感触,只是觉得吵。也不是别的吵,是火车吵。有的住户经不得这一吵,想法搬走了。只有象我们这些两眼一抹黑的人才赖下来了。
这样过了大约四年,一场新的折腾将新村活活断送了。现在虽然还有人生活在那段地块上,却也只是自生自灭。再也没得往日有序的生机了。
如果要探讨如何管理流动人口,汉西苗圃的做法是很值得玩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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