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动物世界》还是比较真实的。于是专门看动物节目。尤其是些新鲜的动物。

这一天就看见了世上唯一一头“斑驴”。说的是某动物园大型动物馆饲养着唯一的一头斑马和一头驴子。用人类的眼光来看，他们在动物园的生活应该很值得同类羡慕：首先摆脱了食物链上你死我活的竞争，其次再也不用为温饱发愁，再次还可享受免费医疗的优厚待遇，如果说被人类欣赏也能增加自豪感的话，那他们的日子简直就是共产主义了。

然而却有个严肃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这就是作为同类，他们的孤独也是别人无法想象的，他们没有同类的爱抚，没有夫妻的缠绵，也没有家庭的温暖。就是饲养员自称多么爱如父母，大概也代替不了同类的爱抚吧。

驴子的生活是否快乐，暂且不说，毕竟这玩意太蠢，或许从来不会想这类问题。然而斑马是不一样的。斑马作为马的同类，在那么多马早被成功驯养的前提下，唯有它一直野性不改，不肯钻进人类的绳索。据说也曾有不少当代现代人类做过多次努力试图驯服斑马，或将斑马和驯马杂交，但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面对或许这一生一世的孤独，这匹斑马的命运会如何呢？作为高明的人类，也许从来都不会关心或聆听斑马暗夜的孤独嘶鸣，或者一直为自己作为他们幸福的带路人而自夸呢。

然而一切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斑马雌性，驴子雄性。或者斑马被驴子强*了，或者斑马发情勾引了驴子，反正结果是斑马怀孕了。这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连饲养员也说不清。明确的是几个月后斑马诞下了一个幼崽：只见他长着驴子的脑袋，身上却有斑马样的条纹。只是本来黑白鲜明的条纹却成了灰黑模糊的条纹。这个幼崽被人叫做“斑驴”。对这异类，所幸斑马妈妈认下了。而幼崽也形影不离跟着妈妈吃奶嬉戏。后有专家说，世上本有独立的斑驴物种，只是现在灭绝了。按正常称呼这个幼崽不该叫斑驴，该叫“驴斑兽”。到现在为止，这唯一的驴斑兽还健康的活着。专家说或者这个异类能在某种程度上安慰斑马妈妈的孤独吧。作为观众也真诚想祝愿专家的话真能实现。

除了骡子，异类动物交配产下后代，世上总很罕见。所以“斑驴”在世上只有一头，而狮虎兽有过几个也一样珍贵。据说国外有成年了的狮虎兽，而中国曾两次产下狮虎兽却都夭折了。其中的一次也曾全程观看，当然也是在电视上。

这同样是在一个动物园，一只母狮和一只雄性东北虎关在一个笼里。大概已经关了很长时间，于是这一天就清晰看见狮子很温柔的与老虎摩擦，像孩子撒娇，也像情人缠绵。开始老虎还不大理会，但终究没经得起诱惑，最后肯定是成就了好事，这样就诞下了一头虎狮兽。可能这东西太另类，老虎父亲很冷淡，狮子妈妈也一样冷淡。于是这小东西很快夭折了。想来，尽管异类，有个孩子总归会化解些孤独，然而这对狮虎夫妻却不肯这样做，于是只能继续孤独下去了。

斑马和驴子的孤独，老虎和狮子的孤独，或许可以避免，毕竟这类动物在自然界尚未灭绝。实际上人类也并不总是在作恶，有时候也拉皮条。

这一天就看了一段《最后的母狮》。说的是肯尼亚一个国家公园里，广袤的土地上，所有狮群都被人类消灭了，只有一头母狮幸运逃脱。当地人总在黑夜里听到它孤独的吼声，却从没见过它的身影。那吼声让所有人感到颤栗。因为它既像对家族的呼唤，更像对人类的控诉。人们在这孤独的吼声里，看着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就这样四五年过去了，一个考察队终于循着声音找到了母狮的踪迹。在镜头下，人们也更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孤独。

这样，又是几个月下来，这头母狮实在耐不住孤独的折磨，学着慢慢接近考察队，甚至在夜里就宿在考察队帐篷外。更特殊的，大白天它就在考察队员面前乖乖躺下，让整个肚皮向上。专家说这是狮子发情的标志，它可能实在非常希望建立一个家族。

于是在各方努力下，人们从很远的地方送来了两头公狮。为防止狮子间的争斗，两头公狮暂放在电网围栏里。然而两性的吸引还是超越了电网的阻隔，一天夜里雄狮破坏了电网，终于与母狮会和。在镜头下看着三个狮子在慵懒的晒着太阳。想来不久的将来，这里就会重新诞生一个狮子家族，而这头母狮也将不再是草原最后的母狮，真为它感到幸福。

如果人类努力，不仅可以解决斑马和驴子的孤独，也可以解决老虎和狮子的孤独。然而有些孤独，却连上帝也不能解决了。这就是长江最后一头白鳍豚淇淇。

一九八○年，农民于洞庭湖畔打渔遇一迷途白鳍豚，伤痕累累，搁浅沼泽。专家拯救后，将其饲于屋宇之内，名之淇淇。多年来一直爱之护之养之育之。

二○○六年十一月，数十名国际科学家齐聚武汉，装备齐整，巡游长江，上下纵横三千公里，寻找白鳍豚。循江探索长达月余最终宣布：白鳍豚，两千五百万年与大地同老之“活化石”已经绝迹。

历经二十二年，世上最后的一头白鳍豚，从少年到壮年到老年，独处世间，郁郁以终。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孤独吗？最后一头白鳍豚孤独的死去。淇淇可谓大孤独者也。洪荒万年，穹苍灭绝，正所谓前有古人后无来者。

暂为她抄录上一段曾经的辉煌作为墓志铭：

《尔雅》记载长江白鳍豚的身世。晋学者郭璞为之作注：鳍属也，体似鲟鱼，大腹，喙小，锐而长，齿罗生，上下相衔，鼻在额上，能作声。少肉多膏，健啖细鱼。大者长丈余，江中多有之。

一一七○年，陆游畅游长江写下《入蜀记》：十二日江中见物，有双角，远望如小犊，出没水中有声。总数十数，色苍白，大如黄犊，出没水中，每出，水辄激起，沸白成浪，真壮观也。

中国还在发展，下一个享受动物园幸福的是谁？下一个沦落大孤独者又是谁？

于木鱼宅

2011-8-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