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着血和泪的一生　

“快，跟着你妈妈，看她上哪。”刚刚四岁的我，在奶奶的嘱咐下，一路小跑着去追已经走远的妈妈。二十四年前的我，刚刚有点记忆的我，一生都忘不了从那一刻开始逐渐明朗的人生……

“妈妈，等等我，妈妈，你走慢一点，心心跟不上。”终于我追到了妈妈，看到了手拿锄头和篮子的妈妈，同时也看到了身上紫一块青一块嘴角还在流血的妈妈和妈妈篮子里我爱吃的红薯。迎着稚气的小脸，看着妈妈满脸的泪水，小小声的带着哭声问妈妈：“你怎么流血了妈妈，痛不痛啊妈妈，怎么弄的啊妈妈，心心帮你吹吹，妈妈就不痛了啊。”“妈妈刚才摔一脚摔的，妈妈不痛，心心不哭，有心心，妈就有希望，心心长大了要争气啊，争取考上大学啊。”儿时的我常见常听的就是从四岁那年开始的那一幕，直到渐渐长大，我才明了妈妈身上的伤、妈妈话里的涵义和妈妈心中的苦。

家庭人丁单薄的爷爷看上了妈妈在那个古镇上的家族势力，不顾爸爸的反对，坚决要爸爸娶妈妈，并声称：他们会善待大字不识一个的妈妈，不让妈妈受一丁点苦！在那个年代，封建保守的姥爷认为，女儿读书纯属浪费钱，因为女儿始终是替别人养的！就这样，姥爷把妈妈嫁给了在那个时代相当于大学文化程度的爸爸，双方都很满意这门亲事！只除了当事人，因为没有人问过或在意过爸爸妈妈的感觉！

妈妈的苦和泪是从她嫁人那一刻开始的，嫁人前妈妈并不知道爸爸有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嫁人前妈妈和姥爷他们压根也不知道爷爷对多子多孙多福的信念要求的有多强烈！在嫁给爸爸的第二年，妈妈生下了我，奶奶在产房外听着，护士出来告诉她是个女娃，奶奶扭头就走了，还好爸爸并不太在意第一胎是个女孩子，看到满月时我那漂亮乖巧的长相，爸爸也爱进了心坎，可是这种爱并不长久，在生我的大半年之后，妈妈再次怀孕，依然是个女孩子，这一次，连爸爸也不高兴了，因为小妹出生的时候国家刚开始实施计划生育，生了第二胎，就意味着妈妈这一生只要和爸爸不离婚，那么他们家就永远没有男孩子了！因为妈妈做了结扎手术！

生小妹的时候，奶奶和爷爷做得更绝，提着礼品去的，一听说又是女娃，还没有走进医院的大门，领着礼品就又回去了。姥姥只有伤心的份儿，姥爷也有些后悔让妈妈嫁错了人家，可是事以至此，况且封建保守的姥爷秉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他自认为的真理，从不管不问妈妈的事，也不让舅舅们管和问！因为他相信，他勤劳能干的女儿，他善良贤德的女儿，虽然没有给爷爷家生儿子，但是妈妈人这么好，相信爷爷和爸爸最终会善待妈妈的！

事实上，爸爸骨子里压根就没有看上大字不识一个的妈妈，况且爸爸又有一个要好的女同学，他只是惧怕于爷爷的威严，不得以才娶妈妈的，现在连爷爷都对妈妈不好了，那爸爸也就更无所谓了！妈妈所吃的苦所受的罪在她生下妹妹后更让现实刻画的入木三分。首先善良勤劳的妈妈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那就是别人家不能生男孩儿，如果碰到邻里或是亲友谁家生了个男孩儿，那么妈妈一顿苦打是免不了的了，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不分清红皂白的就打，所以妈妈身上经常是旧伤加新伤的，爷爷和爸爸的不可理喻的信念和坚持让妈妈的人生更加是雪上加霜，挨打之后的妈妈要下地干活，要去生了男孩儿的亲友家帮忙，每当这时，就会有亲友有姥姥问妈妈身上怎么了，脸上怎么回事，妈妈每次的回答都是：摔的碰的！其他一概不说，姥姥心疼的流泪也没有办法，因为根深蒂固的嫁了人的女儿是人家的人，人家爱怎么管就怎么管的观念，况且妈妈又不说，那么姥姥只有流泪的份儿……

儿时的画面经常性的是挨过打的妈妈手拿锄头和篮子下地干活，奶奶就让我在后面追，他们怕妈妈出事，因为如果妈妈出事了，那么姥姥他们是会和他们玩命的，封建保守的思想只会让他们在出事后才会给妈妈出头！常常奶奶也会威胁我，告诉我不让我告诉姥姥家的任何一个人，否则就打我，儿时的我也惧怕挨打，所以颠颠的一路小跑着去追妈妈成了我记忆中永逝不去的风景。

儿时的小妹是多病的，因为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妈妈没有奶吃，而爷爷奶奶爸爸他们又都不管妈妈，所以常常生病的小妹就成了妈妈的负担，记忆中妈妈背着我手中抱着小妹，深夜走在大雨滂沱的去医院的路上，伴着我的是妈妈温暖的背和一路的喘息声……仿佛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让妈妈给遇到了，好多的巧合却只缘于妈妈的苦命，妈妈却以惊人的忍耐力去忍受着这一切对她来说命运的不公平。

有时候妈妈也累，妈妈也会哭会发泄，而我成了妈妈倾诉的对象，耳边永不能忘记的是妈妈的那句话：心心啊，你是妈妈活着的希望，你可要为妈妈争口气，考上大学啊！在我们那，考上大学就意味着高人一等，就意味着妈妈可以有女儿的庇护少挨一些打少吃一些苦少受一些罪。

爸爸依然和他的那个女同学联系着，爷爷奶奶依然给妈妈脸色看，就连唯一的姑姑也感觉到我们家让她丢脸而不去我们家，因为我们家是她认为的绝户头！在我们那，没有男孩的家庭就是所谓的绝户口，没有人看得起！三代单传的爷爷，对孙子的苛求可想而知！而妈妈所受的苦也正是因此而延续。

爸爸不堪忍受家里的低气压，带着他相好的女同学南下打工去了，妈妈的日子更苦了，我也经常的挨爷爷的打，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妈妈把我送到了学校，告诉我要好好读书，为她争气，我是妈妈的希望啊！妈妈一边照顾要上学的我，一边照顾体弱多病的小妹，还要警防奶奶什么时候又把小妹给送人了，奶奶已经把小妹送出去过一次了，是妈妈哭着闹着寻着又去要回来了，小妹也是妈妈的心头肉啊！

妈妈在这样的日子里熬过了十年，我也以全镇第一名的绝对优势考上了镇上最好的一中。姥爷舅舅们对我从怜惜到疼宠，我成了姥姥那个大家族的宠儿，也成了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在这一年里，因现代逐渐发达的医学又让我的妈妈偷偷的有了我的小弟弟，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游击生活，让我的小弟弟在冬夜的荒野里诞生，胆小怕事的爸爸在小弟弟出生后才敢把妈妈他们送到医院，我也终于见到了爷爷奶奶脸上从不曾有过的笑容，我也看到了小小的比我们姐妹俩还漂亮的小弟弟！这种不曾有过的开心和舒心只维持了三天，三天后小弟弟夭折在了医院里，任谁也不相信这个事实，要知道十年后的今天，已是镇上首富的爷爷已经夸了口：他要为他的孙子摆百桌宴，为他的孙子盖三层的大楼房！摆酒的日子就订在明天，可是今天小弟弟却不在了。

这个打击对于盼了一辈子孙子的爷爷奶奶爸爸来讲，那无异于希望破灭的绝望；而对于妈妈来讲，那又是一次生与死的劫数，终于妈妈可以享享福过过舒心的日子了，可是这一次的打击是致命的，当人把小弟弟已经发硬发凉的小小躯体用草包着抱出大门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疯了一样的死死的拖着那个送小弟出门的人，眼睛死死的瞪着小弟弟，恨不能小弟弟能睁开他那双小小的眼睛回复爸妈的悲痛。

妈妈在付出了血和泪的代价后，得到的依然是绝望，比绝望更残酷的是爸爸的状况，爸爸整个人傻了一样，一个地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没有表情没有感觉的站在那儿，站得家人的心生生的痛。比这个更可怕的是爸爸每到夜半时分就疯了一样的走出家门，去荒外他打听到的丢小弟弟的地方，不顾夜半时分开得飞快的货车，只那样直直的走在马路上，眼里脑里只有小弟弟。妈妈在后面偷偷的跟着，直到有一次，爸爸和大货车只有一步之遥而被妈妈险险的拉了回来，妈妈崩溃了。

妈妈哭着告诉爸爸，我们一块去吧，去找我们的儿子……我哭了，第一次在妈妈面前放声大哭：“不要啊妈妈，妈妈不要啊，妈妈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的希望吗，你看看心心，心心这次又拿了五个科目竞赛的第一名，妈妈，心心记着你的话啊，心心要争气，因为心心是女孩儿，妈妈你不能走，你要陪心心啊，妈妈啊以后让心心养你心心疼你好不好……“十几岁的我语无伦次的大声哭喊着，一心只想拉回寻死的父母，一心只想用自己柔弱的双肩去挑起妈妈的悲痛，唤起妈妈对生的希望，妈妈看到了我眼底的绝望和悲痛，妈妈逐渐的镇静下来了，“好心心你是妈妈的希望，妈妈为了你这个好女儿，妈妈答应你妈妈会好好的活着，妈妈还要看着心心考上大学呢。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4-10-12　13:41:5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