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夏以来,我经常从北山公园的荷塘边走过,但大多是清早或者是夜晚。清早晨练归来总是走得很急,所以,即便心里不宁静想发些许感慨也来不及多想;而夜晚,都是我和老公两个人,就更是无法多想深想。就在我还来不及细细地检点欣赏荷一番的时候,处暑了,天凉了,“荷”大势已去……
今天早起天就薄阴着,等到七点临要出门时,天空已经像一块硕大的蓄满水的海绵,只要轻轻一触一碰,就会弄出水来。坐车去江北上课,下车时雨就已经落下来,好在不大,能忍受,也就不必撑伞。下课了归心似箭地往回赶,下得车来,忽然想起天天走过的荷塘,在这满天都是雨的时刻,总该是另有一番景致吧。太阳今天是不打算冲人们微笑了,不然此刻正该是日挂中天,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公园门口连个人影也不见;老公在单位,中午不回家,就是在家也不麻烦我什么,于是我决定独自一人去荷塘边看看。因为这几天,每当走过那里看到日渐凋零的荷都会想起李商隐的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顶着细雨,沿着公园的水泥路直走到荷塘边,这里没有朱自清《荷塘月色》里那条曲折的小煤屑路,也不是一条幽僻的路;只要是晴天,不管白天还是夜晚这片荷塘都不寂寞。因着今天的雨,荷塘四面长着的许多榆树柳树,比往天苍翠了许多,远远地看去,虽说已经显露出颓势,但还可以说蓊蓊郁郁的。不下雨的时候,这里好吵,现在却很好,虽然下着雨,我喜欢。
这里只我一个人,倒剪着双手踱着踱着……这一片荷塘好像是我的,我也觉出自己的心与往常的不同,独享,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此刻的确很受用。我喜欢独来独往,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和静静地看。就像现在,一个人在蒙蒙细雨中,想什么是什么,什么都不想谁也管不着。难怪诗人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是个主张自由万岁的人。课堂上必须要讲课,回到家里必须看书或者上网或者做家务,而在这里,在此刻,神马都是浮云,就像儿子开玩笑说的那样: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这就是我这些年来独身独处独自四处疯跑的理由,我且在这里好好体验“留得残荷听雨声”好了。
诗云:莲叶何田田。可是昔日田田的叶子虽然还在,但是已经碧绿不返焦黄日盛。层层的叶子中间,早已是一朵花儿也不见了,昔日那些妩媚地开着花的,羞羞答答的骨朵们,还有或飞舞或玉立的蜻蜓也都没了踪影。一阵风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看大大的叶子与小小的莲蓬也都悉悉索索地颤动一阵,像闪电一般,霎时传远处去了。往日肩并肩密密地挨着的荷叶,现在已然是疏远了。我知道叶子底下是死水,肥得很的死水。正是这水与水下得烂泥,才使这里曾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让红”,可是现在,一切都过景了,只剩今日里我在这里看着残荷听着雨声。
雨像用筛子筛过的一样,又细又密又均匀,无声无息地落在一片片叶子和莲蓬上。我忧心冲冲地走进延伸进荷塘里的一座亭子里,侧耳聆听。雨把荷叶当做一把琴,而风则把荷叶当做一扇门。荷叶憔悴了,并且将越来越憔悴,慢慢地退尽绿色。我相信:眼前的荷是知道的,我的头发原本是黑色的,现在看上去也黑,但是那是染的。如果有一天荷绿色不在,那么有人愿意为她染绿吗?我知道荷此时一定是又困又累了,就连眼前的憔悴都是她在硬撑着,她早已弱不禁风,何况此刻的雨加点了呢?我相信:雨如果再用点力,荷会跟它走的,风也一样,荷,太累了,她把自己一生的美丽都献出去了……我听见了,滴答,滴答,滴答,水珠沿着苍老的荷叶的边缘不情愿地滚着,最后终于滚下去了,落在下面的水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也将如这残荷一样老去,可是,我的雨是水做的还是泥做的?是小说,还是散文?是诗,还是长短句?那么谁是听雨的人呢?老公?朋友?儿子?学生?孙子?或者是根本就没人听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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