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清明节的早晨，薄雾似的的春雨善解人意地如期而至。“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学生们充满童稚的整齐诵读声，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久久挥之不去。这首千百年来带给人们无限惆怅和绵长伤感的绝唱，一下子吞没了我的心。我闭上眼睛，想平静一下我的情绪，奶奶的脸庞却从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那么安静，那么慈祥，那么平和，那么善良……

奶奶的一生非常辛苦，上世纪50年代末，奶奶40岁的时候，爷爷突然因病去世，撇下了父亲他们姐弟6人，当时，大姑17岁，向下依次是大伯13岁、三伯9岁、父亲6岁、二姑5岁和小姑3岁，这一大家子的抚养重任都落在了奶奶柔弱的双肩上。又加上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都没吃的，无法想象奶奶是怎样拉扯一家人在那样的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可以断定，奶奶是靠顽强的毅力挺过来的，因为在我多年的记忆里，奶奶从没说过一个“苦”字。

80年代中期，二姑因病去世，30多岁的二姑在人生最美丽的青春里逝去了她的生命。90年代初期的连续两年里，大姑和大伯又相继因病去世。短短几年里，奶奶的6个儿女折损了一半。不幸的消息一旦被奶奶知晓后，奶奶便默默地独自垂泪，口头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和孩子以往经历的苦难，“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断肠的痛苦如此残忍地撕扯着一个普通老母亲的心。我们心里非常难受，尤其对奶奶来说，就是折磨。“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人生的三大不幸在奶奶身上就叠加了两个，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地对待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呢？

但在痛苦中，奶奶终于挺过来了。后来还安慰我们晚辈：“我不哭了，谁也不能再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要往前看。”奶奶没读过书，但这朴实的话中透出的道理却让我这喝过墨水的人终生品悟：磨难面前，人要坚毅、豁达。

奶奶有一颗善良诚恳的心，能包容所有的人。她从不埋怨或责怪晚辈中的任何一个人。做的对的，她常常在人前说起，谁谁如何懂事，谁谁如何孝顺，谁谁如何争气等一大堆夸奖的话;做的错的，她便默默闭上眼睛，想在思考，又像在回忆，让孩子们在沉默中冷静地审视自己，修正自己。

在街坊邻居的眼里，奶奶是一个既明理又和气的人。每到晚上吃过饭，奶奶的屋子里就聚拢来了四邻八家的老太太，在一起聊天。她们聊农事，也话家常，谈子女也说自己，在暖融融地气氛中感受到一种别样的人生温馨。

村里的孩子们对奶奶非常尊重，离她老远就“奶奶、奶奶”地喊个不停。这都是奶奶把平时给她的瓜子、糖块、水果等省下来种下的善因。

奶奶是一个非常简朴且物质要求极低的人。奶奶的晚年，儿孙们都已成家，日子已经过得比较宽裕了，她仍然珍惜每一粒粮食，每一缕布，每一件旧家什......

2002年的腊月初八，84岁的奶奶平静地作别了这个世界。那一天，冬日的残阳洒在院子里的在树干上，血红血红的，呜呜的北风也像为一个平凡善良的老人的辞世在低声呜咽……

门上去年的旧春联在风中呼啦啦地响着，眼泪悄悄地溢出我的眼角，在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淌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