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

暮春时节，空气暖融融的。黄昏的日光透过树缝，斜斜地射在矮墙上，投下一个个跳跃的斑点。我捧了本书，坐在门前的那棵树下，慢慢地翻着。风吹过树梢，树叶哗哗作响，与密叶中的鸟鸣混在一起，让我觉得十分惬意。

忽然，一个毛绒绒的小球从我头顶落了下来，跌在了书页上，我吓了一跳。那小绒球在我书上慢慢地蠕动着，我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鸟儿。

它，仿佛刚出壳不久，身上披着一层淡绿色的绒毛，嫩黄的小嘴，两只眼睛圆圆的，大大的，却有透出惊恐的神色。它虽然摔了一下，却挣扎着扑着那对稚嫩的翅膀，那样子，活像个刚学步的娃娃。我感受着它的那份可爱，直到它即将从书上掉下去，我才猛然醒悟，赶紧用手捧住了它。

我抚摩着它软软的绒毛，有些舍不得放下我暂且把它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它却不那么安分，总想跳出来。有一会我没注意它，它就跳到了地上，圆滚滚的身子贴着地，一颠一颠地向前挪着步子。走到门口台阶上，竟还前倾身子，试着从那台阶上跳下去。我赶紧跑过去捧起了它。我用手指在它蜡质的小嘴上轻刮了一下，轻声说：“小家伙，干吗不老实呆着？想去找你妈妈吗？陪陪我还不行吗？”它闭了眼睛，努力缩着脖子。

我找了个柳条编的小笼子，把小鸟轻轻放了进去，它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用纤细的爪子使劲抓着笼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挂在了院中的葡萄架上。

天色渐渐安了下来，鸟儿都归巢了。门前的树上却有一对鸟儿叫个不停。暮色中，我依稀可以辨出它们绿色的身体，它们在树枝间窜来窜去，带着一种焦躁。

葡萄架下，笼中的小鸟也叫了起来，鸣声很尖，带着哀伤，划破夜幕。树上的鸟儿叫声更急促了，仿佛在召唤着什么。我也渐渐不安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摘下那个笼子，小心地把小鸟捧了出来。它站在我的手指上，依然一声一声地叫着，却飞不走。我用一只手轻握着它，靠另一只手艰难地向树上爬去。

找到了，一个鸟窝！我心中一阵高兴，正要将手中的小鸟送进去，却没注意黑影中的一根树枝，那树枝划在了我手上，就在我感到疼痛的那一瞬间，我发现小鸟已从我手中滑落了。树很高，我眼看着它扑着翅膀，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待我爬下树再次捧起它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小眼睛仍圆圆地睁着，生命的光泽却暗淡下去，它没有再鸣叫，也再不动了……

模糊中，我的眼前只剩了一个淡绿色的小点，就在刚才，它还扑动着那对稚嫩的翅膀，还能尖尖地鸣叫，还跳出盒子一颠一颠地去找它的妈妈……这是我的错，是我从树上把它摔下来的。如果我不那么自私，只想留下它，如果我早一点送它回去，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我捧着它，感受着它残余的体温，想到这样一个娇小的生命被我伤害，心中有一种犯罪感。

我悄悄地把它埋进了土里，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我为它筑了一个小小的坟冢，因为我想记住它，记住这世界上我与一只鸟儿的一次小小的邂逅，也留住一分惭愧。

夜色渐浓，风吹过，树叶有节奏地发出哗哗的声响，其中，却少了一个快乐的音符；那对鸟儿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传唱的，也应是一支带泪的歌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