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气壮是偏正结构,应理解为理直了气才壮。但现实里看,其实这话不对,应该改成:气壮后理就直。
不从加入过什么传销组织,倒参加过几回安利活动。一次是在一个小教室里,几十个人跟着老师一起声嘶力竭的唱歌喊口号,十分钟不到就脑仁发胀一个人出来了。另一次是在一个大礼堂里,上百人一起按老师的节奏疯狂的跺脚,这次五分钟都没坚持到。看来这辈子发财的梦是没戏了,但仍很佩服那些留下的人的耐受力:一个人在台上如梦如幻的鼓动,一群人在台下忘乎所以的呐喊,那巨大的气场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然而几个小时过去,再看从那里出来的人,好像一个个真的精神抖擞起来了。也许经过刚才那阵“气壮”的叫喊,接下来的一切也绝对“理直”了。
相似的情况其实很多。你一定也记得韩国乒乓球队比赛的情况,不管那个队员,比赛时总爱自己跟自己喊一嗓子“哇”“呀”什么的,冷不丁吓你一跳。打球的对手是不是被吓着了不知道,反正韩国人自己一定感到喊过就长了本事:没准这气头已经落实到胳膊上,立马就拿下三局夺走冠军杯了。
昨天又看了一篇文章《性谎言与培训课——危险的“导师”》,文章的本质说的还是气壮:一个万人迷创业导师黄波如何以实际行动培训弟子。
据说弟子们对黄老师评价非常高,说他可亲务实真心搞教育,说他能激励大学生们的理想,因此被尊称为导师和恩师,很多人甘愿倾家荡产以做他的徒弟。而实际上只有少数幸运儿有幸被选中入室,以后再重点培养创业成功,以实现两年有车有房的梦。叶茵是其中一个,以下是她的自述:
这一天在一间宾馆里,黄老师开始了对我的单独教学:“人轻轻地来到这个世界,也将轻轻地离开。除了心灵和智慧,你带不走任何东西,包括你的肉体。所以你要抛开你的肉体,才能轻松投入战场。将来到了社会,要过很多关口,连肉体这关都过不了,你怎么能成功?”
于是,黄老师再一次慈爱的端详着自己心爱的弟子,随意的拿起手表,开始发号施令:“90秒之内你要把衣服脱光。现在开始倒计时。”
于是,我开始遵照他的指令,服从他的训示,慢慢的躺下,慢慢的脱掉,就觉得这本来就是我的培训课程。然后听他在耳边呢喃:“不要怕,要相信老师,这是你成功的第一关!”听他不断激发你战胜自己克服自己的名言:“要勇敢踏出一步,要放开自己,你如果可以跟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做啊爱,还有什么事做不了?还有什么成功不了?”
再然后我就更加顺从他的要求,慢慢放开抱着胸的双手,慢慢适应他抚摸我敏感部位的手,直到慢慢接纳他整个的身体器官。感到自己就像从此走向了成功。
再再然后,就是收拾起自己,强颜欢笑的看心宜的老师继续站在新的讲台上向众人魅力四射的演讲,再对着新的女孩再来一次差不多的激发和培训,就像这样的事从没发生,世界完全若无其事。……
据说这个导师的弟子已达数万人,而入室弟子名单也还在招募中。
看了这段报道,很为这些弟子悲哀。忽然想到电影《浪潮》:一个并不想成为希特勒的老师,只用一周的时间,就成功培养了上千个铁杆的纳粹分子,以至最后连自己都无法收场。类似的故事还很多,共同的一点就是其实并非希特勒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弟子们太天真可爱了。叶茵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悲哀,不过还会有别的叶茵继续在悲哀的路上前赴后继。
探讨这导师的机巧,完全看不出他的语言有多鼓动,他的理论有多宏伟,他的手势有多迷人,要说他成功的关键,只是他站在了讲台上,手里拿着麦克风,嗓门足够大罢了。揭开了这个秘密,相信导师也很快就走完了自己的辉煌。而下一个导师换一身行头,没准还会有不少弟子甘愿献身。
一个人出怪声,一开始也许能让自己有信心,而招来别人的蔑视。但是,只要那声音足够大,的确影响到了一些人,那么带来的效果就不仅是自己的信心更满,且别人的蔑视也会变成叫好。到了一群人一起啸叫起来以后,在他们自己感到气壮的同时,个别感到恐怖的人也只好离开。于是剩下的人则全部成了啸叫成员,于是啸叫就更疯狂。这样一来,慢慢的整个人群就更加团结,整场啸叫就更有信心,以至不再有任何一个异类。
你听,在希特勒的演讲台下,不断响起震天的口号,那口号的规模足够大,足够将别人微弱的心思惊到彻底消失。那持续的时间足够长,完全可以将尚存的蔑视消化到不复存在。于是整个德国被完全动员起来,去给世界创造一场灾难。
你看,在天安门红色语录的海洋里,那“万寿无疆”都是发自肺腑的呐喊,那“永远忠诚”都是气壮山河的气概,于是“社会主义就是好”的结论就更理直,文化疯狂的革命就更要到底。以至于这浪潮扩散到整个中国,再找不到一个角落,找不到几个个人,敢螳臂当车逆历史潮流而动。
如今这样的疯狂尽管已经远去,然而电视、广播、杂志、网络,一切的媒体,仍然是这样步调一致,和谐如一。主旋律的嗓门自购覆盖一切杂音,稳定的原则压倒一切不安。在铺天盖地的喧嚣里,只要声气足够壮,就代表逻辑足够直,而不存在任何质疑和反对。
但是,或许在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总会有几个耗子蠢蠢欲动吧。
曾被一个电视镜头深深打动。镜头里江主[xi]手拿一床绿军被,笑容满面的递给一位江西老农,而这老农则双手颤抖,双膝佝偻,双眼含泪。如果不是被人搀扶着,大概他会跪下来吧。然后就听播音员声嘶力竭的告诉我们:党对人民是多么关怀,人民对党是多么感恩。对此,我只能狠狠拔掉插头,站在黑暗里从心底诅咒,半个世纪的革命,如何对得起老区人民?可实际上这诅咒却没一点声响。现在想,其实这老农真该感恩,假如他真能盖上这床被子的话。因为更大的可能是它会被其他领导拿走供在庙堂里,就像温总理写下“多难兴邦”的那块黑板已经被揭下来放在纪念馆一样。
又想起吉林永吉县人民政府网的那一幕。该网站所做的一项关于“满意度”的民意调查中有两个选项:满意和非常满意。作为百姓,你能选的也只有郭德纲的幽默了:“我是满意呢,还是非常满意呢?”除此之外,也和我一样沉默。
恐惧于被跨省的威力,担心着被喝茶的待遇,毫不理直气壮的你我,还能做什么呢?也许还有一种表达,在没人处小声来句国骂:草泥马!
面对你气壮如牛的雄姿,再一次感到我气若游丝的无力。真的希望这声微弱的国骂能被你听到,又真的害怕它已经被你听到。就当我没说好吗?
于木鱼宅
2011-8-25
-全文完-
▷ 进入木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