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梦魂与君同。今霄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录晏几道【鹧鸪天】词
我十六岁光景时,长得如豖儿般壮。大约是练了些武术的缘故。下胯踢腿、鹞子翻身,皆能做得很好看,且蜻蜓倒竖亦能走三丈多远。值时又流行霹雳舞,学起来挺方便,跳得全镇少有出我左右者。至于学业,在班上也能捞到个班长当一当。若说起少年的时光,倒可称如意年轮。
每年暑假时則邀上几个朋友,提个蓝球儿,口袋揣几十元钱,骑着自行車以球会友,从故乡向外围的村庄去。逢庄便交手,或胜或输无所谓。霞儿便是在那游途上认识的。
那天,到扎镇的时候,落日已薄西,暑气渐消。操场上人影渐多,有长者携小儿玩耍的,有玩童嬉戏追逐的;也有许多少女穿着长裙聚集松荫下聊天的。那蓝筐并不见高,有个儿高的正灌着篮,一片欢笑。我走过去向他们下战书。几个人望着我较矮,又望伙伴们一眼,高的较少,遂有点鄙视。却好蓝球落在脚边,我伸手抓住,纵身将球狠狠灌入蓝中。那球架儿直晃,他们吃得一惊,便应了我的宣战。
交战时,操场周围已立了一圈人,大多为自家人喝彩。尤其一个小姑娘嚷得更凶,兴奋劲儿甭提,而我们一进球,她就撅嘴。后来看着自家要输,干脆拉着另个小姑娘奔到我们的篮筐架下,吹呼瞪眼来干挠,又怂恿身边的女孩。有时我快攻至篮下,她慌了,索性跑入场来佯阻我,一边扮鬼脸,我怕撞了她,只好收步,一次好进攻被她弄潢了。我气急败坏,她嘻嘻而笑。女伴责她,却只笑。终于,把我弄摔倒了,我揉着膝盖骂她,这时她才没笑,脸露愧色。这场球我们以微弱的分数赢了。当我们推了自行车要走时,一个大个留住我们,说明天喊两人来再较量一场。我豪爽的应了。
当晚被邀在他家吃晚饭,宿住再分派各家去。办了一桌菜儿,也饮起酒来。岂料那讨厌女孩正是他妹儿,当我们喝得有点熏时,她忽杀将出来,向我道歉,定跟我喝酒,父母劝不住,不用说她哥了。我一是多喝了点,二是不想她喝,道:“喝,就三杯!”她眉头微拧,竟毫不示弱地接受,将三杯白酒倒入小茶碗中,举起来一饮而尽,一手给嘴儿扇风,一手拎碗儿给我看。我傻了眼(只是唬她的),无奈又饮了三杯。她银铃般笑,花枝招展,说再来。我抱拳甘拜下风。她的白暂的脸水红水红的,灯光朦胧下真好看,我心里象有一股电流触遍全身,忽然不好意思了。
大多皆醉了睡去,唯我略清醒一点,膝盖却疼,便出去买创可贴。出门见到她,说了原因。她说怪她,又说我不熟悉路,带我去。我没反对。
夏的夜空闪着无数的星星,道旁尽生些杂草,约一米多高,阴伏伏的。借着星光前行,但脚儿都有些不听话。她与白昼判若两人,不主动说一句。我问她答,水一样淡,也没了笑声。只闻到青蛙与夜虫的鸣噪。到了小镇上,她先买了两根冰棒,递我一只,自己撕开纸吮起来。我望着她的小嘴儿红润润的吮个不停,脸上就发烧。买过创可帖,她非要给我贴上,不跟她争,由她吧。回来的路上,她已双腿发软,总要向地下坐一般,我提着她艰难地走了片刻,她已象和稀泥再也不愿走。我犹豫了半晌,鼓着勇气才将她背起,一拐一拐的回走。尽管腿很疼,但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莫名的生出气力来。
第二天,球赛输了。便找他们赛舞。扭开音响,【猛士】的节奏响起,我拿出所有的技巧(包括武术动作)淋漓的展现。潜意识知道那是为她而跳而舞了,虽然膝盖特疼。博得一阵一阵喝彩。她只笑吟吟地观望着,一语不发。
当大家推车上了回家的路时,我若有不舍的望她家看。大家驰出二三十米外了,催我快走。忽然穿着蓝色长裙的她真的出现了,我万份欣喜。她走到我面前:“创可贴给你。”我接过用纸包着的创可贴,刚欲道谢。她早红着脸转身跑开,又回一回头,翩翩若蝶而去。我心里说不出的惆怅与失落,跨上自行车追赶伙伴。
傍晚,拆开纸包取创可贴,惊喜过望,手舞足蹈。原来她将自家的地址、校址和芳名全写在那纸上哩。当夜便开始了第一封信。自后我们书信交往,互寄照片,约二年之久。也在寒暑假悄悄见过几回面。终于被她父母知道,既便十分宠爱她,这也是不可饶恕的。她父亲找我父亲谈话。我们被拆开了。那一阵痛现在倒轻了许多,只有那初时的相见却铭刻于心。
十余年后,一个七月的黄昏,在昭亭路的一个交叉口猛然撞上。我们俱欣幸异常,我仍孑然一身,而她手中已牵着一个小女孩。我们为再次相逢落泪,而人似隔世。我欲仔仔细细的看她一番,她却渐渐消失于茫茫人群中去了。
那缘份的天空里充满着偶遇以及偶遇的喜悦,有时尽我们全心的去爱,但在错的时间里,注定不会成功。而若有一份纯洁的爱能珍藏于心底也不算有遗撼了。
附:曲径大姐邀写【大合奏】,可自立题。但见她以【缘份的天空】提纲,想起一段铭心的少年缘份,遂书以和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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