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齐膝的浅水里把洗好了的衣裳绞干,风从我的发上掠过,于是有一缕黑发就掩到了眉前。洗衣石上静静的日光在滴下的水里悄悄地流动,池塘边上的豌豆花开绽出了细细的芳香,引得蜜蜂嗡嗡的来去不休。山色云影,映在水里也因风活了起来,缓缓的有着模糊的边缘。在这样空旷无人的溪水里,一切境像都悠远起了人世里的闲静。
当这样的画面从我的指间开始重现时。时光也开始倒流,就像现在从窗外的树叶间穿过投射在我脚背上的日光,静宁柔软又有着怅惘,定定看着在光束上如水流泄的粉尘时,忽觉日子,好长。
一直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于是一直喜欢着乡村的生活。那日当伟揽着我的肩站在我们新买的厂房空地上时。看着黄砖围起的那样大的一片空旷处时,我说,我们要一辈子生活在乡村了,但是,我是这样的喜欢。说得时候,风从空旷的土地上向我们垂垂掠来,然后从我们的耳边细细流过。那一刻看到天边的云霞那样的美丽,于是,笑了起来。也许做一个俗气的“地主”并不坏。
这一刻,心里是多么愿意就这样在乡村的静静岁月里慢慢老去,有温暖的肩膀与掌心。而多年后,那些境况会在漫漫时光上向我们一一走来。比如夜色,秋虫。春色,蛙鸣。一切,一切。
最喜乡村的夏夜,月色浓叠。人们续续来去,或在树下,或在水边,或在桥头。语声喁喁,在到处行飞的萤火虫间穿过,慢慢似乎染上了木叶的清香,在另一群人的耳边渐渐就成了最宁和的催眠曲。于是人声寂了下去,露水也渐渐的来了。有些怕露重的就摇着麦竿扇回了家,而不怕的一伙则在月下安宁的眯了眼。风悄悄地过了,桥下的水也淙淙的远去了。
这时不知谁却吹起了横笛,不甚熟悉的音韵在夜色里竟也有了另一种本色。也因了这突然破空而来的笛声,会让这样的夏夜在多年后都会不经意间想起。
听蛙鸣却在春夜。不用踱到田间,就坐在窗下,关了灯。于是它们就会一声声翻上田垄,越过池塘,踏过窗台上的那些花儿,然后在你耳边单一的缭绕,而你却可以听出里面最美的轻呤浅唱。因为夹在一起的是那样芬芳的花香与草香。但是在你连不及细细分辩它们的高低时,它们已掠过了房间,从门前的晒衣竿边悄悄地滑过去了。
但是别急,你听,它们又开始了。一直听到你入了梦,也许梦里你就成了仙子。
蝉在夏天叫的多,但是想起它时,却总在秋天。
秋色连波。斜阳流水。整个田野是一片黄色与黛色,远远的田垄上有人走着,衣袂扑扑。似乎向来处,又似乎向去处。这中间,有一两声清远的蝉鸣会从堤岸的梨树上响起,站在绵延的蓑草丛里,风从草尖上沙沙穿过时,那蝉声又似乎在极远的地方。在这样的疑疑惑惑中,于是那些山色云影会在眼里成了一幅画。
在画里,也许有长亭短亭。有执手相看无语的人儿。但是,在这样的漫漫远意里,在这样的清亮蝉声里,那忧伤离情也有了一些静平,并不是古词上说得,寒蝉凄切。因为,这时的人世间是这样的静好与安宁。转身,看斜阳照在村里的乌瓦白墙上,也是这样的清明不染尘埃。
蝉声尽了时,冬天会在某个早晨起来时,从落了一层白霜的玻璃后悄悄地进来。
冷着,冷着。有时,就会落了雪下来。于是万物寂寂,而屋角边的横梅却一夜间忽然绽放开来。白白里染了些粉色,在雪地里静静地扑人眉眼。屋里人在做晚饭,能听到灶堂里松枝烧裂的响声,墙外的烟囱里会行了青烟出来。如云般在花枝间绕来绕去,那香似乎也随了那些云烟无处不在。一切都并无城市园林里的那种刻意,只是简静天然,如岁尾的乡村,如此静好。
-全文完-
▷ 进入寄北的文集继续阅读喔!